实在是太畜生了。
“在那边,”万俟书艺指向海岸,“‘信标’也植入正常。”
第六枢的阳光很柔和,少年纯白的发丝近乎透明。
他正仰着头,痴痴地看着。
所谓‘信标’只是一个代称,指的是让巫雩珺醒来的‘暗号’。
【天亮了】
这信标的寓意很好,提议来自倾竹析,迅速就被指挥部采用了。
但就连万俟书艺和佘高诚也不知道,这暗号的真正来源是虞年谣在上一次循环中无意的低语。
‘希望小珺能尽快看见阳光。’
“嗯...”佘高诚迈步走了过去,在巫雩珺身边坐下,沙地微微下陷,“小珺?”
少年侧头看了他一眼,目光平静无波,随即又转回去,继续他专注的凝视。
对于少年的沉默寡言,佘高诚也都习惯了,他本来就不怎么会带孩子。
巫雩珺还是在倾竹析那边活泼一点。
“害怕吗?”佘高诚问得直接。
闻言,巫雩珺搭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地抖了一下,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
早在佘高诚来之前,万俟书艺就告诉了巫雩珺。
‘你可以醒来了。’
这本就是竹析和书艺姐一直期望的事情。
也是他期望的。
大概吧...
可当这一刻真的近在眼前,巨大的茫然却如同潮水般淹没了他。
比以往的任何迷茫都要让他...
恐惧。
回想记忆中的过去,巫雩珺一时之间竟什么都记不起来。
他甚至已经无法回忆起邹老师的声音了。
他只是本能地望向太阳。
他喜欢这阳光。
他却不觉得温暖。
“到了现实里,就可以见到倾竹析了,这么想是不是好点了?”
少年的迷茫在佘高诚的眼里无所遁形,他也能够理解。
别的孩子在他这个年纪已经告别童年,开始享受青春了。
多么美好的日子啊,本应该是在父母怀里撒娇的。
却被【望渊】毁的彻底。
佘高诚曾听说过狼养大的孩子的故事,融入社会几乎成为了不可能。
可就算如此,也绝不能放弃他。
听到倾竹析的名字,巫雩珺的反应更大了些。
佘高诚没有继续搭话,时间就在无声中流淌。
阳光逐渐变得刺眼,巫雩珺便听着海浪拍岸的声音,盯着指缝的流沙看。
“巫雩珺...”
一个声音,像是穿透了遥远的屏障,轻轻唤着他的名字。
这...是倾竹析的声音?
巫雩珺下意识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青发的少年就站在那里,背对着逐渐明亮的天光,脸上带着他熟悉的、令人安心的微笑,手指却清晰无误地指向远方的海平面。
“天亮了。”
这三个字像是骤然拧动的钥匙,巫雩珺的瞳孔猛地收缩。
他只觉得内心极速攀升起近乎恐慌的惊悸。
“天...亮了?”
巫雩珺干涩地重复着,声音轻得几乎被海浪声吞没。
随后,他的意识开始‘抽离’。
佘高诚,万俟书艺。
柔和的海岸阳光,耳边的海浪声。
这一切都在飞速后退拉远,变得模糊不堪。
随后,急速坠向黑暗的深渊。
“咳——!呃..嗬嗬...”
冰冷粘稠的液体猛地从鼻腔和气管中呛出,伴随着火烧火燎的剧痛,冰冷粘稠的触感包裹着骤然接触空气的皮肤,激起一阵战栗的寒意。
巫雩珺猛地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令人窒息的白光,以及无数晃动的人影。
嘈杂声尽是他无法理解的呼喊。
剧烈的疼痛从四肢百骸传来,仿佛每一根神经都被灼烧撕裂。
肺部像破旧的风箱,拼命抽动却吸不进足够的空气。
‘病人休克!按压!’
‘心率!’
‘血压低!’
巫雩珺看到了无数交叠的画面。
还有声音。
还有记忆。
他看到了...
看到自己站在一片无边无际的,由无数破碎梦境构成的荒原之上,脚下是流淌的星河与哀嚎的灵魂。
看到自己手中掌握着令人战栗的力量,那是夺取、融合、吞噬了不知多少守护者凝聚的权柄。
看到自己冰冷而空洞的意志,收割着梦世界的一切,将其推向终末的轮回。
然后,是光。
是一次又一次。
不同的面孔。
和相似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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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狗头]
爱你们[红心]
第149章 真相
“你没有沉默的权力, 如实回答我的问题!”
审讯室里灯光冰冷,问话的警官声音严厉,试图施加压力。
然而坐在对面的郁薇只是微微调整了一下坐姿, 让挺括的西装外套不至于产生褶皱。
她甚至没有看向发问的警官, 目光平静地扫过单面镜可能存在的方向,嘴角维持着一个极淡的弧度,却始终一言不发。
身经百战的老刑警眉头紧锁。
他见过各式各样的嫌疑人, 穷凶极恶的连环杀手在证据面前或崩溃或狡辩,但像郁薇这样, 从被带入审讯室起就仿佛只是来参加一场无聊会议般淡定自若的, 实属罕见。
她是笃定警方找不到定罪的关键证据?还是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甚至准备好了接受审判?
只有郁薇自己清楚,此刻盘踞在她脑海中的是什么。
早在与她有过利益往来,为她大开方便之门的政府官员被悄然带走调查时,她就已经预见了今日的局面。
能被金钱和欲望腐蚀的墙头草, 自然不可能在关键时刻为她守口如瓶, 暴露她的存在是必然的。
但也仅此而已了。
梦银河明面上的法人代表和实际负责人从来都不是她郁薇, 她只是‘一无所知’的投资人。
至于【望渊】组织内部, 别说那些消耗品般的底层人员,就连邹瑞藏和伍文璇这种级别的核心人物也根本不知道他们真正的boss究竟是谁。
知晓‘郁薇’即是‘boss’这个身份的只有两个人。
负责处理【望渊】一切事务的助理和她亲爱的小鱼儿。
这两人都是她亲手挑选培养,愿意为她付出一切乃至生命的存在。
即便面临最严酷的审讯,他们也不会吐露半个字, 更何况如今明令禁止刑讯逼供了。
至于其他证据?
在‘零口供’的情况下,想要定她的罪,尤其是在涉及组织犯罪集团这种重罪,难度如同登天。
书证、全方位证言、查证赃款赃物等缺一不可,还必须要形成互相印证、完整稳定的证据链。
早在知晓梦银河被调查的她又怎么可能不提前将一切痕迹处理干净?
至于无法逃离的行贿指控?
就连被她行贿的官员都不知道她在做什么, 那点问题对她无足轻重。
她有自己的律师团,拖延个一两年,再运作一下保外就医对她来说不是难事。
“难道真的就要让她逃了吗?!”
姚德宇作为行动的总指挥官本应该保持稳重,但面对这样的家伙还是忍不住气愤。
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毫无悔意,根本不在乎自己犯下的罪孽导致了多少人家破人亡。
“她有家人吗?她的家庭情况如何?”
既然郁薇自己不说话,就让她身边的人代替她说话。
如果有与她朝夕相处的人,总不可能一点异样都没有发现。
但...
“郁薇十年前和自己的丈夫离婚了,有一位失智的父亲和一个哥哥,带她回来的时候,她就正在看望父亲郁建。”
“那先去找她的哥哥。”
——
这是倾竹析第...第六次?第七次?还是多少次。
唉,不管了。
甚至有一次倾竹析的血条只留一丝了,司环鱼差点就击杀了他。
还好自己技高一筹。
此刻,倾竹析累得不轻,身体的疲惫尚可忍耐,更多的是精神层面上的疲乏。
将这漫长的周旋换算成【连战裁决者司环鱼并一次不死】,压力就可想而知了。
至于变成了挑战者的司环鱼,尚且不知道现实里的剧变。
她已经要被眼前的少年逼疯了。
精心策划的攻击被一次次化解,必中的绝杀也被一次次躲过,随之而来的便是在梦世界中死亡的极致痛苦和不得不面对自己失败的挫败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