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有些事情只要做出第一次，那之后的一切都似乎要轻松许多。
仿佛卸下了什么一直紧紧禁锢着自己的桎梏一般,苏叶后面的话说起来比她想象中要自然。
“我总是感觉,好像你们和他很熟悉一样呢？”
不止是山宁。
这些所有的她所见到的神明，包括裴昭在内,对于天道的态度好像都很微妙。
不是纯粹的恨，也不是普通的对立,倒像是原本很熟悉的人因为岁月立场的不同渐行渐远，哪怕如今要争一个你死我活，也无法将对方看作普通的对手。
“就是这样。”
山宁的一句话将苏叶拉出了自己的思绪。
苏叶瞪大眼睛，有点惊讶又有点呆的看着山宁。
山宁拍拍她的额头。
“其实是非常久远的故事了。”
毕竟她连沉睡都已沉睡八百年,与天道的相识，看着他如何一步步成为天道，站到如今这个地位，那便是更古老的往事了。
苏叶有点不好意思地道：“如果不方便的x话我……”
“但我不介意讲给你听。”
苏叶一怔。
而那些往事，虽然久远但依旧鲜活的过往，就这样展现在苏叶面前。
神明分先天后天。
飞升并非谎言，练气、筑基、金丹、元婴、出窍、洞虚、大乘，一旦跨越最后一个大境界，便是飞升。
人即可成为后天神明。
可神明也并非人类想象的那般。
今世上八百年无人飞升，飞升只存在于口口相传难以辨别真伪的传说当中，而其中最被大众认可的一套，是说飞升者会在神之领地接受天道的指引，成神之后即可去往九天之上的另一方世界。
天上一日，便是地上一年。
因而神明凌驾于人类之上，人类的一切均需仰仗神明的鼻息。
但不是这样的。
对于山宁来讲，与其说神明是凌驾于人类之上的高贵存在，她更认可的说法时，神明是与人类妖鬼处于同一层面的族群。
洪荒大陆之上的每个族群都有其存在的意义。
人族孱弱，却数量最多，其中幸运者生来伴有灵根，可借助洪荒之上的灵气修炼提升，摆脱弱小的肉身。
魔族强大，嗜血残忍，但他们的数量始终被洪荒所控制，防止他们欺压作恶于其他族群。
人魂为鬼，大多残存执念，其中害人者为厉鬼，存执念者为留魂鬼，存恶念者为恶鬼，是洪荒给那些有事未竟之人的一个机会。
草木动物生出灵智化形则为妖。
洪荒大陆上的各种生灵都有其存在的位置。
而神明，实际上是因初时人族实力过于孱弱，难以抵抗魔族的侵扰，因此才降世于洪荒大陆，引领人族对抗魔族。
神明出世的那年，即为大陆元年。
神明所分的先天后天，实际上也只是区分生来为神以及由人族修炼为神，并无高下之判。
“事实上，天道就曾是人族。”
苏叶惊呼一声，“那他为什么会成为天道？”
山宁反问她：“你知道天道姓什么吗？”
姓什么？
苏叶有些摸不着头脑，她怎么会知道天道姓什么。
况且这个问题也好奇怪。
天道姓什么很重要吗？
明明从山宁姐姐刚才的描述来看，洪荒大陆上明明是众生平等的。
那怎么会因为他的姓氏就能成为天道呢？
山宁却没再接着讨论这个问题。
反而继续说起了往事。
先天神明在除却最开始引导人类进入修炼之途外，便再未过多干涉人族发展。
人族中逐渐有了飞升者，而先天神明逐渐退出人族的视野。
直至洪荒一千二百五十年，五位后天神明由于利益原因发生摩擦，爆发战争，五位后天神明或死或伤，其中众多无辜百姓伤亡，先天神明出面稳定局势，这时先天神明才再次进入人族的视野。
洪荒一千四百年，整片大陆才重新恢复至战争前的模样。
那时，五位后天神明已全部死亡。
人族追求成神是为了长生，而最初的五位成神者却并不长命。
天道是其中两位神明的后代。
他那时尚是人类，却已经展现出极强的天赋，能看出他日后必然会飞升。天道恳求山宁希望跟随他们学习，不希望重蹈自己父母覆辙。
山宁答应了。
之后游历，天道便也一直同在。
五位后天神明之间的战争不仅伤害了这片大陆，耗费了整整一百多年才休养回原状，同时也损耗了他们在人类中的信任。
彼时，普通人族更倾向于信仰生来即带着职责的先天神明，随着信仰之力的增加，先天神明的实力也随之大大增强。世间灵气皆有定数，涌向神明的多了，人族的修炼之路便更加艰难。
可天道还是在洪荒一千五百年成功飞升成神。
他是个很负责的神明。
他借助山宁联系到所有先天神明，说明世间修士愈多，迟早会因资源分配不均发生争斗，在他的建议下，四大宗门建立。
玄阳宗，随意宗，算天阁，清风门，分立大□□方。
可统筹管理天下修士，当年修士的实力确实因为这个决定有了很大的增长。
而天道没有选择管理这四个宗门中的任一个。
他建立了神之领地。
是的，神之领地与神明的飞升并无关联，只是如同名字那般，神之领地是归于神明管理的一个领地。
这个神明是天道自己。
神之领地中居住的全部都是天道家族的人。
苏叶倒吸一口凉气：“楚楚也住在神之领地。”
“的确。”山宁一边点头一边道，“他是个戒备心很强的人，所以后来建立的天启也只会招收自己家族的后人。”
“那岂不是……”苏叶震惊了，“楚楚是天道的后人？”
“倒也不算，但肯定是他家族的一个分支。”山宁顺便回答了自己刚才提出的那个问题，“天道便姓张。”
“那他是如何成为天道的呢？明明他直接的势力只有神之领地？可后来成为的天道却是全天下都认可的。”苏叶迫不及待地问道。
山宁所讲的故事对于她如同神话一般。
这是她从小到大听的大陆历史上从来没有涉及到过的部分。
是……被天道费尽心思隐藏的部分。
当今世上无神也无人信神，天道却是人们心照不宣的大陆的领袖，大陆的意志，大陆的规则。
苏叶无法想象他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
“那是之后一百年的事情。”
洪荒一千六百年，四大宗门以及人类自己建立的诸多小宗门之间逐渐有了摩擦，天道找到山宁，劝说她开展神明会议。
在神明会议上，天道提出如果想要消除摩擦，那就需要天底下所有人都信仰的一个形象存在。
而不是百姓各自信仰各自的神明。
于是天道说，要设立天道代行所有神明的意志。
所有人举手表决后，最终的结果是成立。
而天道作为成立者，自然成了“天道”的代理人。
他作为神明会议决策的代表者，向百姓传递讯息，自此，“天道”的形象在百姓心中逐渐开始凌驾于神明之上。
十年后，天道未经过其他神明同意，擅自发布消息，能成神者只有单灵根。
这是所有神明都知道的欺骗。
神明会议上爆发争吵，讨伐天道的这一决定。
可是此时“天道”的威望已经在百姓心中立足，只有再次通过“天道”之口才能破除这一谣言。
会议上，天道解释说此举是为了控制神明数量，否则神明会议难以形成统一意志。
这个决定只会影响神明的数量，并不会有害于百姓。
他的说法劝服了其他神明，经举手表决后，任由此传言在人间盛行。
而当时山宁因为私事暂时退出了神明会议。
这或许便是天道异心的开端。
往后的二百年间，他开始常常做这种先斩后奏的事情，逐渐有神明退出神明会议。
消息传到山宁这里，为了保证神明会议做出的决策足够公正，山宁再次加入。
而洪荒一千八百零五年，山宁因伤陷入沉睡。
此后的八百年间，天道做了什么，山宁不得而知。
再醒来时，便已经是如今神明绝迹的洪荒了。
苏叶安静的听完，再看向山宁时，清楚地看到她眼中的那一抹落寞。
山宁姐姐是在后悔吗？
自己没有守护好大陆。
守护好自己的同族。
“山宁姐姐，那害你陷入沉睡的伤，是天道做的吗？”
“我忘记了。”山宁话锋一转，“但应当来源于他。”
山宁有关裴昭的记忆全然消失，因而便也记不起自己受伤的具体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