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是真的。”谢茗也撑着脑袋往外看，“大雪天啊……”
漫天飘白，她们坐在温暖的室内，隔着透明的窗向外张望。
“妈妈妈妈，我想要再玩一会儿！”
忽然，一个小女孩从旁边跑过，打断了她们卡座间的片刻安静。
裴之一顺着用余光看过去。
小女孩跑到自己家的位置上，拉着妈妈的衣角，指向店里的一个角落，“可不可以让我多玩一会儿呀？”
那是个儿童乐园，里面有些小型的娱乐设施。
妈妈为难道：“可是爸爸九点要回家开会。”
小女孩撇嘴，委屈巴巴说：“那可不可以让爸爸自己回去呀？”
爸爸闻声揉揉她的脑袋，“可是外面好大的雪，爸爸要护送你们安全回家才能放心。”
“就一会儿～”女孩继续撒娇，妈妈公主爸爸王子的叫着，磨得爸妈没办法。
妈妈无奈看向对面的爸爸，爸爸一脸幸福的烦恼，最后大手一挥，“可以，但是这样的话就不能买艾莎公主的套装了。”
小女孩惊讶地睁大眼睛，“不要不要。”
爸爸开心地笑：“好，不要买，宝贝去玩吧。”
女孩急了，“要的要的。”
爸爸笑得更开心，说：“对呀，要去玩，快去玩吧。”
小女孩嘴巴一包，“爸爸坏！”
妈妈也说：“对，爸爸坏。”她抬头看对面微胖的中年男人，眼神不善：“你什么时候又要给她买艾莎了，家里都几个艾莎了？”
中年男人顿时不笑了。
“扑哧——”谢茗忽然一笑。
裴之一被她的笑声拉回神，这才注意到自己看出神了。
她连忙转回去，谢茗也转回去小声说：“真逗。”
裴之一点了点头，除了好笑之外，心里还有点莫名其妙、说不上来的情绪。
说不清是羡慕还是向往。
所以才会看出神吧。
同样看出神的谢茗眼底也有些莫名的情绪。
“咱们以后也领养一个女孩子吧！”副班忽然说。
“……？”谢茗一愣。
副班眨眨眼：“我肯定听你的话，不偷偷买一堆艾莎在家里。”
“……”
那些还未成形的情绪就此消散，几人就小女孩还是猫猫狗狗讨论了半天。
一群十八岁的大女孩，就着这未来八字没一撇的事情讨论了一晚上。
畅想总是自由的。
畅想完了，最先提出这畅想的人又最先打破畅想。
副班摸摸头发，“好像有点言之过早了。”
谢茗给她一肘：“闭嘴吧你。”
往旁边看，人小女孩一家人早就走了。
被要求闭嘴的人又再次提出新的话题：“这家人还挺幸福。”
欢闹轻松的氛围忽而就盖了上一层朦胧的纱。
裴之一瞥了眼他们的位置，很快收回视线，盯着早已不再冒泡的火锅，“嗯”了声。
季泠则要看得久一些，也没急着收回视线，她的向往没有隐藏，至少就眼前的几个人而言，轻而易举就能察觉到。
“确实。”
谢茗对季泠的情况有点了解，或者说，曾经三班的同学对季泠家里的情况都或多或少知道点。
她呐呐安慰：“你以后和裴之一养个猫猫狗狗，也这么幸福。”
季泠收回视线，笑了一下，“这也确实。”
裴之一单手托腮撑起脑袋，眼神往上面飘，若有所思。
“那还得等好久。”
“不久。”季泠立马做出一副要开始算的架势。
裴之一提前打断施法，“停停停，师傅别念了，我知道也没有很久。”
季泠：“……”
对面，副班这次语气一点也不浮夸，轻轻柔柔的，听着却有种认真、靠谱的感觉。
她凑到谢茗耳边低声说：“你喜欢狗吧，咱们先养只狗？”
谢茗憋了憋，半天憋出一句：“那你确实不能给狗买艾莎。”
副班也不气，温温柔柔地笑，然后在她脸上落下一个轻快的吻。
桌下，那双牵在一起的手十指相扣。
离开火锅店后，裴之一忽然想起陈巧曾经说过的话，于是问：“拍个照片？”
——照片是为了记录，她忽然也有了记录的欲望。
谢茗纳闷：“吃饭前你不拍，这都出来了，拍啥？”
“拍你个大头鬼。”裴之一答。
谢茗：“？”
裴之一拿出手机，不用多说，最开朗的副班喊住一个路人，甜甜请求对方帮她们拍照，对方欣然应允。
最后得到了一张雪幕下的照片。
副班左手挽着季泠的胳膊，右手牵着谢茗，季泠左手牵着裴之一。
四个大头鬼各有各的风格，就数副班笑得开心，剩下三只则各有各的拘谨。
照片传群里，一人一份，谢茗和裴之一又是一顿互嘲，季泠惯常不知所措、不知所云，副班则笑眯眯看着她们玩，这个呼噜呼噜毛，那个摸摸脑袋，完了再一人一句话，成功把两个人惹毛，然后自己开怀大笑。
第72章
谢茗家里的情况她们没再继续试探，只需要让谢茗知道她们不会嘲笑或是贬低，而只是在她身旁，这就够了。
一顿饭、一张照片，或许比一次相谈要更有意义。
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想说出口的事情，两年前裴之一也对自己家里的情况缄口不言。
强行想方设法揭开别人的伤疤是一件很残忍的事情，相对而言，无声准备好药箱或许是更合适的选择。
而且……
——看着眼前堆成山的卷子和纸条，裴之一想：与其感怀过去，不如畅想未来。
高三下学期，高中阶段最紧张刺激的时期。和上学期一样，林老师让他们写下自己的目标和愿望。
第一次落下的字迹工整、清晰、横平竖直。
而后被重重划掉，一条长长的黑线潦草又直白地结束了它。
第二次落下的字迹仍然工整、清晰、横平竖直，只是笔迹略深。
而划掉它的那条黑线则落笔更重。
愿望、目标、计划。
划掉。
新的愿望、新的目标、新的计划。
新的划痕。
多少人手中的纸条都是如此一次又一次地循环往复。
裴之一亦然，她的目标院校变了两次，而始终空着的志愿方向则在最后一次变更时，定格到了某个词汇。
等边角卷翘、纸张发黄时，崭新的蝉鸣声带着燥热的天气一同到来。
北城施行的还是旧高考，从她们文理分科就能得知。
语文、数学、理综、英语。
走出考场，六月八号下午，灿阳烈日当空，天蓝云淡。
身后考场里充足的冷气和身前教室外的蒸腾热气形成鲜明对比。
好在有些微风，额前的刘海被吹动。
铃声早已落下，监考老师也数好了卷子，才放他们离开。
走廊上有人狂奔，有人欢呼，有人哀嚎，有人沉默。
裴之一眨眼，慢腾腾往前走。
在刚刚过去的一百天里，即便她这种不太在意的成绩的，被那么多场繁重的考试推着，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学业方面的压力。
压力大时就恨不得立刻穿越到高考结束，所以她也想过很多次高考结束后会有多开心。
可是真的来到这一刻时，她转头看着或是兴奋或是懊恼的人们，竟然有些不真实感。
之前想着考完要玩一百个游戏，和季泠看一百场电影，和朋友们去游乐场……
此时却有些茫茫然，不知道要做什么反应。
中学时代，结束了。
堪称锣鼓喧天的欢腾之中，能热死人的蒸笼天里，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下到一楼时，流水似的人群里出现了一个静石。
——季泠站在拐角处，看到她的身影，笑容不期然跃上脸颊，冲她招手。
她这才从刚刚那种超脱的状态中抽身，还未来得及回应。
季泠脸上的表情变了变，好像要说什么，下一秒，有人重重压上裴之一的肩膀。
“不是跟你说等我一下嘛？咱俩就隔壁考场，我们那个监考老师查卷子贼慢！”
谢茗和她在同一栋教学楼。
裴之一差点被压吐血，“几斤几两你自己心里没数？”
季泠此时也逆流而上，把她从谢茗的魔爪中抢了回来。
“走走走！我跟尹启媛说了让她在楼底下等我们。”谢茗也不在意，反手改为拽着季泠往下走。
她拉着季泠，季泠拉着裴之一，也如流水般入了人群。
副班很听话，就在楼底下等她们，见面第一句：“什么感觉？”
季泠摸摸下巴，理所当然回答：“考得……”
副班打断她：“不是说成绩，考完了不说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