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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文斋 > 综合其它 > 楚子 > 第203章
  他听着耳边七嘴八舌的议论,明了那是他穷极一生也够不到的地方,可他还是放任自己沉了下去。晚饭已不重要。
  ……
  两日后,腿伤未愈的景峪受召上殿。
  以付琎为首的老臣们心有余悸地打量着景珛脸上的面具,不知听了些什么,都与他隔了些距离。
  景峪懒得搭理这些墙头草,好整以暇地拢袖而立。
  唱喏声乍然响彻:“太子到——”
  头戴切云玄服暗绣的令尹牵着神情恹恹的太子入殿,太子的步子迈得小,他便慢慢地走。
  君臣二人掠过一个一个的新臣旧卿,百官俯首而跪,心中却充满了动荡不安。
  主少国疑,权臣当道,大楚何去何从……
  越离微微抬头,琉璃般冰冷的眼珠盯着面色深沉的景珛,明知故问道:“长郡侯为何不跪?”
  景珛没料到他竟能做到这一步,略有不甘地垂眼望向楚悦。
  楚悦与他父王长了如出一辙的一双眼睛,虽不及楚覃冷厉,却已在接踵而至的痛心后初现气象。
  “你为何不跪?”太子斥道。
  景珛看不出地笑了笑,屈膝而跪,腿间的伤口撕裂崩开。
  “臣景珛,拜见太子殿下、令尹大人。”
  一大一小的靴底自他眼前掠过,不再停留地朝王座步去。
  作者有话说:
  快要完结啦,是he哦,倒计时开始~
  第160章 关山
  夜行山中,偶能听到一两声猿嚎兽嘶。
  没等到暴雨彻底歇声,楚燎便率兵回途,淅淅沥沥的雨丝聚在头顶的阔叶,滴滴答答地砸在他们头上,惊起冰凉的微痛。
  路面泥泞湿滑,众人牵马默然前行,孟崇犹疑了一路,还是上前拽住楚燎:“公子,既然出来了,便没有中道折返的理由,郢都如今情况不明,若我们贸然回去,恐怕……”
  “正因郢都情况不明,我才必须回去,”楚燎执拗道:“若是有人趁虚而入,先生与太子性命难保,那我待在边关又有何益?”
  屈彦也多有疑虑,惴惴不安道:“可是……昼统领还在等我们。”
  楚燎抹去脸上的雨珠,折中道:“不如这样,我们兵分两路,孟将军率一路人马先去与昼统领会合,我回去看一眼,若是无事便赶来与你们会合,这样我们都能心安,如何?”
  回去了,哪还能轻易离开?
  孟崇转头看向他们手上的这点人马,再来个兵分两路,若遇上什么意外,连给人打牙祭都不够……
  “公子,不如我们先去与昼统领会合,待弄清情况后再做定夺也……”
  “我等不了那么久。”
  楚燎执拗地大步向前,恨不得一步三十里。
  屈彦叹了口气,拍拍孟崇的肩膀,“孟将军,不如便按公子说的,兵分两路吧。”
  孟崇摇摇头跟上脚步,“罢了,若是公子出了什么闪失,那我去了又有何用?”
  他们不再说话,沉默地碾着鞋底的泥砂。
  为了避人耳目,他们依旧选择了绕路而行,在茂密的山林中行路不易被发现,但为了尽快抵达,能绕的远路也有限。
  如此一来,便不难揣测与埋伏了。
  山谷中长风呼啸,陡峭的斜坡比比皆是,途径一方陡坡时孟崇拽紧缰绳,凛然顿首。
  自下而上的风中传来火油的气息。
  他驻足眺望,爬上一处小丘,依稀能在灰黑的夜色里看到山下忽明忽暗的火光。
  寻常人家会有意藏起光源吗?
  若是埋伏,那更该谨慎,连一丝半点的星火都不应沾……除非对方人数甚广,不得不点起火源加以调控。
  孟崇毕竟在军中摸爬多年,很快回过味来,背后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对方的人数恐怕远远在他们之上,哪怕明晃晃地埋伏,也笃定了他们走不出去。
  领路在前的楚燎也反应过来,他还来不及怕,滔天的怒意便顺着脊梁攀上,“他们……是要谋杀本公子,然后造反吗?”
  他几乎是瞬间确信了景珛还活着,只有他还活着,才会这般大张旗鼓地埋兵山中。
  景珛赌定他会回去。
  屈彦立马排兵布阵派出六路斥候,所有人原地待命。
  半个时辰后,斥候们纷纷回报,对方的人马毫无疑问是他们的数倍之多,三面有围,后路倒是尚且可退,但草丛间有大批人马过道的痕迹,应是从后路包抄而去。
  孟崇倒吸一口凉气,“这长郡侯究竟是个什么东西,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召集大批人马?”
  屈彦与楚燎皆面色凝重,半晌,屈彦苦涩笑道:“那长郡侯倒也没这本事,不过是这些人……蓄谋已久罢了。”
  这下连孟崇也无话可说。
  景珛愿意爬出来当旗面,旧老们自然乐成其见,楚覃君威犹在,有些人不出手已算有忠,剩下的一批人,要么是离都甚远消息不明,要么是观棋不语犹在观望。
  总之,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公子燎一死,小太子不足为惧,楚国必将陷入内乱,枭雄并起。
  楚国一乱,来之不易的霸主之位也随之烟消云散,诸国之间没了震慑,国际秩序崩塌,很快又将陷入争夺不休的兼并之争。
  战乱再起,天下必将穷兵黩武,这笔账就永远也算不清了。
  屈彦与孟崇对视一眼,俱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笃定——
  公子燎不能死。
  孟崇一把提起楚燎,“我为公子开道,我们这就去与昼统领会合。”
  “不行!”楚燎甩开他的手后退一步,“国都有难,我必须回郢都。”
  “以先生之才不会有事的,”屈彦上前劝道:“世鸣,我们人马不足,回不去的。”
  “他手中只有王印并无兵权,只有我回去他们才能平安!”楚燎恼羞成怒地执拗道:“我们攻其不备冲锋过去,只要冲到宓县,宓县县公世受王恩,必定会出兵护送我回郢!”
  “公子!”孟崇忍无可忍地大怒道:“宓县离此地有百里之远,我们不知究竟有多少伏兵,可能是千人,可能是万人!你拿什么突围?!”
  “我一人足矣!!”
  孟崇一拳打在他脸上。
  屈彦抱剑挡开他二人,被孟崇揪着领子唾道:“他愚固至此,你还要护着他?!”
  屈彦摇摇头,失望地回头看了一眼嘴角破裂的楚燎,“世鸣,天下人的性命,也不及先生一人来得紧要吗?”
  楚燎的气焰被浇灭,口是心非地虚声道:“不是……我绝无此意,是郢都和悦儿有难……”
  屈彦看着他在模糊在夜色中的轮廓,叹了口气,“好,我知道了。”
  “你真要纵他任性?”孟崇抖着他怒问。
  “难道要把他强送离开,再看他不死心地来回折腾吗?!”
  屈彦平复了一下情绪,缓声道:“孟将军,你带人去搬救兵,若能与昼统领会合最好……”
  “搬什么救兵?搬回来给你们收尸吗——”
  孟崇扔开他,气得叉腰在原地打转。
  “当年我跟在大王身边,就没有这般肆意胡来的时候?!你当真是没吃过苦头的小公子,非要与老天对着干!”
  楚燎垂头不语,他心有所牵,根本走不远。
  他一点也不敢去想越离会死的可能,光是这个念头,就足够他伤筋动骨地疼上一番。
  孟崇唾沫翻飞骂得气喘吁吁,好歹出了口恶气,他一脚蹬在山石上,眺望着山下东一丛西一闪的火光。
  “岂有此理,老子又不是狗,凭什么被你们这群杂碎撵着跑?”
  他擤了一把鼻子,有家有室后收敛起来的戾狂气升腾起来,瞪向那头沉默不语乖乖挨骂的二人,“谁打前锋?”
  楚燎抹了把手心的汗,“将军不回去?”
  “我又不是孬种,回个屁回,”他没好气地再问一遍,“谁打前锋?”
  楚燎想要开口,被他斥回:“你闭嘴!”
  屈彦:“……”
  粘滞不安的空气呼啸着流动起来,士兵们见他们有条不紊地商量着排兵,浮动惶恐的心也落回了肚子里。
  有人在前方坚定地领路,他们才能坚定地跟随。
  ***
  第一轮冲锋在鸡鸣破晓之前,正是人困马乏时。
  许是没有料到楚燎他们来得如此之外,借着山势,这帮伏兵几乎是一冲就乱,呜哇喊叫地平白为他们壮了胆。
  群山环绕间少有能歇脚的平原,就算真有楚燎也不敢歇,很快便找了个隐蔽的山腰处躲了起来,稍作歇息。
  屈彦嚼着干饼就了口水,“那帮人不像是打过仗的,连鼓角也搞不明白,乱吹乱打,应是从哪儿临时聚来的散兵游勇。”
  孟崇悬着的心总算松了些,与他想的差不离。
  没等他们好好嚼完一顿干粮,四面八方突然传来规整有序的震鼓声,吓得山中群鸟窜飞,狐鼠遁地。
  孟崇悬着的心终于死了,苦笑道:“看来今晨那些人,不过是个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