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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现在不是深谈的时候,乐晗判断追兵已经下楼,“能走的话,跟我来。”
  他们出了设备间,为免落入包围,没有继续向下,而是穿过同层走廊,拐向另一个通往学院后方垃圾处理区的备用通道。
  这里气味难闻,但路径隐蔽,乐晗提前研究过建筑图纸,找出这么一条路。
  果然,后门到了,可就在他们即将冲出去时,两名守卫从侧面出现,拦住了去路。
  “乐晗少爷,请留步,不要让我们为难。”
  乐晗眼神一冷,将凌逸护在身后。
  他双腿耐力接近极限,体能也有些透支,硬拼胜算渺茫。
  不过,凌清荣有后手,他同样也有。
  黑色轿车从拐角猛冲出来,一个漂移横甩,刹停在前面,车门砰地打开,是提前安排接应的人到了。
  两人迅速上车,可就在转弯时,大灯蓦地照亮前方一个人。
  刹车声刺破耳膜,紧接着变得异常安静。
  大门处,一个身影立在夜色中。
  晚风吹动凌清荣花白的鬓发,沉淀着岁月的眼睛,透过前挡玻璃望来,目光透着难以言喻的平静与温和。
  他真的和凌逸长得很像,有那么一瞬间,乐晗觉得连眼神都像极了。
  他下意识将凌逸护住。
  这个举动让凌清荣甚至是笑了笑,如果那个牵动嘴角的机械动作,算得上是笑的话。
  “不必紧张,只是…想留您说两句话。”
  “…你不是凌叔,你是谁?”
  乐晗隐隐觉得这个凌清荣,和原先那个不太一样,皮囊底下的“存在”,气质既熟悉又陌生。
  “如果我说…我是——‘他’,你信吗?”
  他。
  这个代词让乐晗眼神莫名一震,下意识顺着凌清荣目光,转过头。
  凌逸抿紧唇,幽深红瞳回视他,却没说话。
  “你…”乐晗不可置信,声音微微发抖。
  “看来你猜到了,你总是这样敏锐,但其实…我并不希望你猜到,因为这对你来说…太沉重了。”
  蓝星有一体两面。
  因为无法承受爱人离世,而分出了那个阴暗的……“他”。
  “凌清荣”笑容苦涩,“不过好在,从现在起,都结束了。”
  被那道目光沉沉注视,乐晗感觉意识开始迷蒙,身体像被温暖的海水包围,疼痛也逐渐消失。
  就像上辈子跳楼之后,被什么无形的力量治愈,一点点缝合身体的碎片。
  “对不起,这是我第三次‘蛊惑人心’,以后都不会了。”
  那目光穿越乐晗,望向虚空中的某个点。
  “忘了这一段吧。”
  怀中人软软倒靠在肩膀,凌逸揽住乐晗,抬起眼,“不是说好了,为什么又要现身?”
  “你就是我,难道你还不懂吗?”
  即将消散的身影在空中波动,漫长时间里积累的疲惫浸透每个字音,“他”最后凝视乐晗睡着的脸,“一个执念罢了。”
  一点光影融于夜色,乐晗轻轻动了动。
  “我怎么…睡着了?”
  “您太累了。”
  车辆行驶的细微颠簸在身下传来,那座谜一样的学院已经彻底消失在后视镜。
  凌逸收紧手臂,将乐晗的脸按进自己肩窝。
  这个怀抱,带着隐隐的血腥味,和更加浓重的化学药剂的味道,乐晗没有挣开,只是盯着凌逸的衬衫,汗水浸过衣料,黏在皮肤上,胸口的跳动很明显。
  “到底怎么回事?你为什么会被关在那里?”
  凌逸小心帮乐晗按摩腿部,“我病了…他们只是在帮我治疗。”
  “治疗?那过去几年,你所谓的在管家学院进修,其实也是像这样…被‘治疗’?”
  凌逸:“……”算是默认。
  “什么病?”
  男人抿了抿干涩的嘴唇,声音低得听不见,“…别问了,会脏了您的耳朵。”
  乐晗看一眼前面的司机,现在也的确不是问这些的时候。
  车子直接驶向医院,乐晗自己其实毫发无伤,凌逸却为他挡了不止那一次攻击。
  手机屏幕上数十个未接来电,乐晗走到尽头角落,回拨过去。
  那头立刻传来男人急切的声音:“小晗!你在哪?你怎么样?”
  “我很好,没被你们乐家的人打死,是不是很失望?”
  乐暥顿了顿,“凌叔是为了凌逸好,但他竟敢误伤你,我已经处理过他了。”
  “所以伤了凌逸就不算‘误伤’了?”乐晗讥笑一声。
  乐暥沉默半晌,“小晗,我们当面谈谈吧。”
  *
  打小,乐晗的目标就是能站在乐暥身边。
  他一直以为,自己学习格斗、努力变强,都是因为仰慕哥哥,不想成为累赘,将来还要辅佐乐暥打理家业。
  这个“一直以为”,源于幼年那场意外。
  所有人都告诉他,是乐暥把他从匪窝里抱出来,当时他从恐惧中睁眼,看到的也确实是哥哥。
  自那以后他疯狂地想要变强,理所当然觉得是为乐暥。
  “所以当初,是凌逸自愿替换我当人质的,他为我差点瞎了眼睛,你们却引导我误会,让我以为是你救了我,你们甚至连提都没提过他。”
  乐晗看着匆匆赶来的乐暥,不需要解释或道歉,只是平静地揭穿真相。
  那场应激创伤让他遗失了部分记忆,乐家就势利用这一点。
  他们说得模棱两可,以“保护心理健康”为由,刻意引导他遗忘,并任由他将潜意识的依赖全部转嫁给另一个人。
  乐暥在台阶下停住脚步,仰视逆光而立的青年,乐晗脱离了轮椅,站在那里愈发遥不可及。
  “小晗,如果我也离开乐家,你会不会…?”
  “不会。”
  这个斩钉截铁的回答,让乐暥定定看了他许久。
  在宣告真假少爷的宴会上,乐暥听到乐晗要走,他没阻拦,私心认为这次拆分正是他的机会。
  但凌逸却毫不犹豫走向乐晗,认他为主。
  这就是差别,只是他总不愿相信。
  ——“乐总身居高位,顾虑太多,但我不一样,我没什么不能舍弃的。”
  也许从那时起,就输了。
  不,更早,在乐晗从医院醒来,坚定选择“要凌逸”的时候,无论他们之间将来如何,他这边的结局就已经注定。
  是他醒悟得太晚。
  乐暥勾唇,无力地笑了笑,“虽然知道无法挽回,但你不能和凌逸在一起,他对你的感情不正常,还在接受‘矫正治疗’。”
  “矫正治疗?有病就去医院,在那个什么学校算哪门子的治疗?”乐晗冷道,“而且,什么叫不正常?就算不正常,我也不是乐家的人,轮不到你来管。”
  “小晗,你以为凌逸只是喜欢你而已吗?你根本不知道他有多危险,他对你根本就是病态的——”
  “你够了!”
  乐晗话音未落,已经有人一拳挥了过去。
  这一拳又快又狠,带着破风声重重砸在乐暥脸上,他踉跄后退,嘴角瞬间见了血。
  凌逸扔掉手套,扯开领口,露出脖颈线条锋利的青筋,没了往日斯文模样,眼神狠到像要杀人。
  第二拳接踵而至,两个男人在医院外大打出手,完全不顾影响体面,拉都拉不开。
  乐晗在旁看着,意外地没有第一时间阻止。
  凌逸像要把积压了不知多久的恨意都发泄出来,“乐暥!”他第一次连名带姓嘶吼,“老天都向着你,是你自己不知道珍惜!”
  他一记重拳将乐暥掼在墙上,“这次我不会再退让了,为了他,再卑鄙无耻的事我都做得出来!”
  乐暥抹去嘴角的血,“那你最好打得再用点力!让他看看你到底有多疯!”
  凌逸真像疯了,一拳接着一拳,拳拳到肉,身后被闷棍击中的伤都影响不了他行动,额角纱布洇出鲜红。
  直到乐暥完全被压制,眼看局面即将彻底失控,先前被呵退的几个保镖正要联手架开凌逸,乐晗眼眸一沉,才上前道,“够了。”
  很轻的一声,旁人几乎听不见,却让凌逸猛地回头。
  那双布满血丝的眼里盛满骇人的疯狂,开始是下意识抬手要挥开阻拦,却在看清来人的瞬间,硬生生收住力道。
  他咽下喉间血腥,嗓音沙哑不堪,像要走近乐晗,又像意识到犯了错,胆怯地不敢动。
  “…对不起。”
  “你没什么对不起的。”
  乐晗主动走向他,瞥了眼那边满身狼狈的乐氏继承人,“打也打了,说也说了,乐总请回吧,以后不必再见了。”
  众目睽睽下,他拉住凌逸的手。
  凌逸突然急促地喘了一口气。
  乐晗察觉到异样,凌逸呼吸频率不正常,注视他的瞳孔也有些涣散。
  “怎么了?”
  凌逸猛地别开脸,像是强忍着不去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