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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文斋 > 穿越重生 > 青水仙 > 第144章
  她没想到自己有如此分量,竟能调动组织几乎所有的精锐杀手监视防备,编织出一张天罗地网,将她逼进那个人为自己准备好的刑场。
  其实,何必呢。
  若她真想逃,这些人能奈她如何?
  手指僵如木条,脚掌失去知觉,四肢活动艰难,每走一步都能感受到关节的干涩摩擦。
  这不是低温带来的疼痛,而是内心死寂的外化。
  八层楼的距离变得如此遥远,远到让心跳都变得迟缓,口鼻沉重的呼与吸间,从气管里涌上来的血气令胃袋翻搅,整个口腔都是苦的。
  家里比外头更冷。
  灰暗的视线里,玄关处的绿植已失去了从前的葱茏,几片黄叶耷拉着下垂,枯焦的枝条搭在花盆边,仿佛一阵微风就能吹断。
  没有光,只有微弱的啜泣从卧室里飘出。
  刺得她呕血般心痛。
  连蓝映月的唇都是冷的。
  她们拥抱,抚摸,亲吻,她的冷泪滴到言颜的脖子上,一滴一滴地滚落,浸湿了里衣,连心口都在钝痛。
  桌上放着一瓶酒和两个高脚杯,被两人的动作晃起细微的叮当作响,两具躯体紧贴着,却都像是成了温血动物,如何也找不出一丝一毫的暖意。
  “你不应该回来。”蓝映月的泪水不间断地下落,她的呼吸是抖的,脸是苍白的,一双眼睛被泪模糊得看不清言颜的脸,只在一片重影里聆听到对方沉重的呼吸,“你为什么要回来?”
  “我不来,你会死。”言颜一次次抹去蓝映月的泪,泪痕被手指切断,又在下一秒重新贯通,徒劳地重复着。
  蓝映月摸索着握紧言颜的手腕,感受到属于言颜的脉搏。几日来隐蔽而残忍的精神折磨令她的神经极度脆弱,泪顺着嘴角渗进嘴里,和漫长等待里咬破舌尖涌出的血珠混合,复杂的咸涩酸苦令喉头肌肉痉挛,几欲呕吐。
  “他们要我杀你。”目光接触酒瓶的一瞬便倏然弹开,激起浑身冷汗,带来强烈的晕眩,“他们把我关起来,给我毒药,逼我杀你。”
  “他们说……只有杀了你,我才能活。”
  蓝映月已经没有力气站立,她的身子在一点点矮下去,手指仍攥着言颜的手腕,但也在一点点松懈。
  她的膝盖很快接触了冰凉的地板,全身上下的骨头都被酸痛浸软:“你不应该回来,你知道这是个陷阱,不应该再回来。”
  她问着自己一清二楚的问题,仿佛要证明什么一般,直直地凝视着陪她跪坐在地的言颜:“你明明有无数种办法甩开他们,你为什么要自投罗网?”
  言颜笑着,说得无比轻快:“我不可能丢下你一个人。”
  因为你在这儿,因为想见你,想救你,所以哪怕是刀山火海、阴曹地府,我也要来。
  蓝映月深知言颜的情。
  正是这份情,曾送她上了天堂,如今却将她们打入了绝境。
  外头被围得铁桶一般,每一扇窗外都有狙击枪口等候,八层楼的高度,哪怕能活,也是终身残疾。
  她们是两只困兽,唯有这为表一点可笑的“尊重”没有架设窃听窃视的小小屋子,是最安全最静谧的坟场。
  “言颜,我们走好不好?”声带,舌头,嘴唇,喉咙,所有参与发声的器官被拆散,在脑海中重组成令蓝映月惶恐的怪物,她已不知该如何发声,只有耳膜的鼓动证明她的声音仍在继续,“像之前那样,我们走吧,离开这里,去所有人都不认识我们的地方,好吗?”
  “言颜,我不想死,我不想你死,我们再试一次,逃出去,说不定,说不定能成功呢?”她说着自己也不相信的话,可这已经是绝望之外,她唯一能抓住的希望。
  而言颜的笑容仍然未变:“走不了的,映月。”
  “哪怕我们能走,洛川又该怎么办呢?”
  “他先让你落单以胁迫你,又把洛川调走以控制她,彻底锁住了我的两翼。”
  “我既无法抛下你,也没法丢开她,我的力量再强,却连一点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就像过去无数次为任务对象做出死亡宣判那样冷静,哪怕目标换成了自己,神色亦没有改变分毫。
  “映月,这是个死局,我走不出去。”
  希望的坠灭总伴随着信仰的崩塌,当在自己眼中几乎无所不能的言颜如此轻易地宣判她的死亡时,蓝映月的大脑已无力再承担从四肢百骸汹涌而来的悲怆。
  言颜的动作从容却迅速,对于早已接受的结局,她并没有半点犹豫。
  遗憾,不甘,忧虑,憎恨,怀念……无数种情绪在她的眼中纷繁地掠过,最后,归于无尽的爱意。
  “去找洛川,让她带你走,远离组织,忘掉我,好好……活着……”
  蓝映月甚至听不清言颜的诀别,只知道那双深邃眼睛里的光芒正在消散,那张嘴唇小幅地颤抖着,忽然在某个时刻,唇色从苍白转成了深红。
  空酒杯坠地,碎片划破蓝映月的脸颊,然而哪怕手掌攥紧尖锐的玻璃,大脑也吝啬于用钻心的疼痛将她从空无中唤醒,赐予她爱人的生命急速逝去时应有的悲伤。
  她只是沉寂着,像言颜抹去她的泪一样,一遍一遍,执拗地擦去她嘴角的血。
  直到再也没有热血可擦了。
  ————
  三天后,组织地牢。
  洛川一步步走下楼梯,手上拿着一瓶酒,沉甸甸的,在灯下闪着光。
  蓝映月是被单独关押的。失去了言颜,没人再会保护她。
  在见到洛川之前,她受尽了酷刑,目的是让她交代言颜未尽的计划,以及她们的同谋。
  光芒刺眼,蓝映月笑了起来,每笑一声,洁白的衬衫上就多一道血痕。
  她特地换了干净衣服见洛川,只是伤实在太重,血很快粘湿了布料。
  手边的红酒仍是三天前那一瓶,连酒杯都是从她和言颜的家里拿来的。
  瓶身上还留着言颜的指纹,她小心翼翼地避开,将深色酒液注入杯中。
  洛川坐在她对面,将她带来的清酒打开,倒入小酒碟里,推到她的眼前。
  “喝吧。”洛川黯淡无光的眸子轻轻扫过蓝映月,冷冷道,“这是师傅的遗愿。”
  离开言颜后,洛川的心中一直惴惴不安,她本想迅速解决任务去找言颜,可对方却以各种理由拖延限制她的行动,直到言颜的死讯传来。
  不可置信之余,洛川想起了最后一次见面时言颜的反常,她迅速检查了言颜送给自己的那瓶酒,在瓶塞的角落里发现了一个注射小孔。
  在得知凶手是蓝映月之后,洛川立刻明白了自己亦是这场针对言颜的猎杀中的一环,同时,也接收到了被言颜隐藏在酒中的,最后的托付。
  她要洛川制造一场假死,把她牵挂的两个人通通救出。
  师傅,你怎么敢的?
  你怎么敢赌我们两个的情谊,怎么敢确定我不会杀了她,怎么敢用自己的死……去换我们的生?
  只因为我们都在乎你吗?
  蓝映月没有理睬洛川,仍捏着高脚杯,声音越发低弱,却仍坐得挺拔:“我以为,你不会再想见我。”
  洛川冷笑,毫不遮掩对她的憎恨:“如果没有师傅,你早该死了。”
  她的视线死死地落在蓝映月手中的酒上,话语从后槽牙里磨出来:“你骗了她,也辜负了她。”
  “你想做什么?殉情吗?”她看破了蓝映月的企图,可除却冰冷的言语,并没有任何干预,“蓝映月,你配吗?”
  “她为你殚精竭虑,你敢这样让她失望?”
  蓝映月晃动酒杯,并不反驳。
  而洛川目睹着她离杯中的剧毒越来越近,终究没有动手制止。
  蓝映月缓慢地抿一口酒,咽下时,嘴角甚至带笑。
  “我欠她太多,早还不清了。”她说着,脑中闪过两人无数个相伴时刻,最终却归于言颜死去时灰败的容颜。
  “再加一次叛逆,想来她也不会介意的。”
  剂量足够了。
  足够……让她们团聚了。
  “你为什么要杀她?”洛川猛地站起,将内心所有可说或不可说的恨与愧尽数灌注手下,狠狠扇了她一巴掌,“你背叛了她那么多次,如今还不肯让她安息吗?”
  “她对你那么好!她爱你甚至胜过爱自己!”她的嗓子被泪蚀得沙哑,她怒斥着眼前注定要死去的女人,眼睛里的光却是飘的,不安的。
  因为她明白,言颜的感情,不止在蓝映月一人身上。
  蓝映月吐出一口鲜血,抓起酒杯,一饮而尽。
  “蠢货。”她冷眼看洛川,杯口的血迹格外鲜艳,“正是她的好,害了她,也害了我。”
  “当然,还有你。”
  “你什么意思?”内心的恐惧被一言戳破,洛川心头一颤,死死抓住蓝映月,“你说清楚!”
  仿佛一柄尖刀搅动内脏,蓝映月的脸上显出极大的痛苦,舌头紧紧抵住牙齿,话语从喉咙里漏出来:“他不会容许有异心的人活着,也不会容许……一把刀……有自己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