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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池栖雁眨眼间就做好了决断,噬魂咒施在魂魄,那魂魄……他便不要了。
  他不顾控制,释放出全身邪气,灵魂撕裂拉扯。
  邪力能吸引黑气,而域外婴由黑气生成。
  他来到这世间,是这些东西汇成他。
  如今,他便与这些东西一起消散。
  红雾中涌进黑色气体,越滚越烈。
  “嘤!嘤!嘤!”
  域外婴惊叫着,刮擦着神经,如指甲划过板子,扰人心神。
  弟子的惨叫声却奇怪地减弱。
  北玄商敏锐地察觉出不对劲,可他看不见池栖雁,眼前只有红与黑,那黑气来自极恶之地,正与邪力反复纠缠。
  他感到不安,心始终落不到实地,悬在半空。
  他下意识伸手去抓池栖雁,两人离得近,他指尖触碰到池栖雁指尖。
  下一秒,手头触感消失,他以为池栖雁要躲他,本能地反扣住池栖雁,那点温度很快从手头消失,他瞳孔骤缩。
  明明他扣住了池栖雁的手腕……
  怎么消失了?
  他的手,只抓住一片空气。
  池栖雁颤颤身子,他的手掌已消失不见 ,北玄商的手自然就落空了。
  胳膊渐渐透明,灵魂在消散,每一寸脱离都如被锯子割下块血淋淋的肉。
  北泗,北泗……
  他在心中唤着,回味着那点温热。
  这个名字,当真是咒语,总是那么轻松捋去他的所有痛苦。
  怔神间,几张婴儿脸浮现出来,不知什么时候黑气已吞去大半红雾。
  空气波动,域外婴的声音从四周传来,域外婴全跳进了气团中。
  它们如滴水汇入大海,手脚化开,只留出张脸,争先恐后地涌向他,兴奋地嘤嘤嘤叫唤着,想吃掉他。
  几张嘴已啃上身体,池栖雁咬紧牙,不行,还不够保险。
  他听不见声音,无法看见大堂状态,他必须得再撑撑,这样更多的域外婴就能过来,就能消得更彻底。
  他将自己作为容器,装满天地间黑气,聚满域外婴。
  他不知道,北玄商在叫他的名字。
  他什么都听不见。
  整个世界格外安静。
  他的神智渐渐涣散,眼皮沉重,应该足够了,他缓缓闭上眼,将灵魂作为最后的燃料。
  “砰!”
  黑团炸开!阵阵激荡,崩碎地面!
  “池栖雁!”北玄商叫喊,巨大的冲击波掀飞他,他忙将剑刺入地面,抵住后移的身子,双目紧紧注视着前方。
  域外婴凄叫一声,被冲击波震散身体,湮灭于无。
  天光破晓,刺穿黑幕,天空褪去黑色,露出澄湛。
  阳光照亮大地,驱散一切阴霾。
  池栖雁曾站立的地,炸出巨坑。
  什么都没有了。
  池栖雁消失了,消失得一干二净。
  “不见了!那些东西不见了!”
  “我们……我们还活着?”
  “邪物死了!是北仙长救了我们!”
  ……
  众人方从危机脱离,迷茫发懵后,打量着周围人,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们还活着!
  邪物死了!域外婴死了!
  喜悦之情传满整个大堂,他们欢呼着,雀跃着。
  是北玄商救了他们!
  他们忙看向北玄商,却只见北玄商一步步走向那个巨坑,停在边缘。
  他们看不透北玄商神色,猜不透北玄商心思,但高人岂是他们所能随意猜测的,顿时对北玄商的敬佩之情更上一层楼。
  这个巨坑一览无余,没有任何东西,北玄商双目茫然,低喃道:“怎么会……”
  他那一剑,怎么会这样?
  为什么那些黑气会集中在池栖雁身上,为什么那些域外婴会一涌而来。
  为什么……
  会连一具尸体都没有?
  魂飞魄散,凭空消失在了世间,什么都没留下。
  鼻尖一痒,他愣愣地伸手拿下,是一缕银丝,它随风飘着,最终散在空气中。
  他抬起头,看向周围,却只见众人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狂喜,将他围在中间注视着他,眼溢喜悦,嘴唇翕动着。
  那些声音化作遥远模糊的嗡鸣声,北玄商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
  扫过一圈,只能看见一张张欣喜的脸,当真……找不到半点池栖雁的东西。
  他不是为斩杀邪物吗?有没有尸体……不重要,难道不是吗?
  手却止不住的颤抖,剑身嗡嗡,犹如哭泣。
  目光失去焦点,周围人化作了剪影。
  邪物被他亲手所杀,他生不出一丝喜悦。
  忽然有个人被挤到他面前,这张脸有点熟悉,北玄商虚无的目光一聚,僵住。
  眼前人的脸是池栖雁今日假扮的那张人脸。
  哪怕是同一张脸,北玄商也清楚地知道,这不是池栖雁。
  不管是眼神,还是神情,全不是池栖雁。
  他对池栖雁一颦一笑如此熟悉,怎么可能会认错。
  来人手抓着手,眼神激动,又紧张地低下头,磕巴着,“谢谢……谢谢北仙长,我那个……我昨日被打晕……没想到那邪物竟代替了我身份!还……还好有北仙长……才才没酿成惨祸……”
  话罢,小心翼翼地抬眼飞快扫过北玄商,又马上低下头,身体不停颤抖着,等着北玄商回答。
  北玄商从喉咙里挤出声音,“嗯。”
  得了回应,那人满脸兴奋,忙逃也似的往人群里跑,左脚绊右脚险些摔倒在地,被周围一男子拉住,同宗服的弟子拥过去。
  “你小子真是福大命大,捡回条命!”
  “我们还以为你死了,那邪物昨日居然跟我们待在一起!想想就后怕!”
  “没错!还好有北仙长,不然我们早死了!”
  ……
  世人只知北玄商杀死了邪物,却不知这邪物是北玄商爱人。
  北玄商垂眼,手中剑剑身光泽,沾染的血液全被吸入剑中,他用这把剑洞穿了池栖雁,手指无力地松开,剑从手心滑过,砸进地里,掀起灰尘。
  一切,都结束了……
  他要去找师尊,不知道师尊如何了。
  对,现在他还有事情要做,他要去做。
  北玄商闭了下眼,收敛情绪,转过身子,朝高台看去。
  瞥见一道人影撑起身子,陆续几人也撑起身子,是六大宗主。
  他们没死!
  北玄商怔住,慌忙飞身而去,落在松正阳面前,双膝跪地,与松正阳平齐,道:“师尊……”
  松正阳手捂住腹部,紧蹩眉头,瞳孔涣散,状态游离,对这声呼唤没起反应。
  “师尊!”北玄商再叫了一声,松正阳瞬间被拉回状态,看向北玄商,听见弟子的高声呼喊,他扭头看向高台之下,黑气已散,域外婴消失不见。
  邪物,也不见了。
  “发生了何事?”松正阳问道,拼命回想,大脑却断了片,一时想不起来发生了什么事。
  北玄商张嘴欲言,喉咙却像压着一块巨石,所有话都被堵住说不出口。
  “是那邪物将我们击飞,”坐在一旁的微胖男子听见,愤愤道,“老松,你还记得那邪物说的话吗?当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怎会亲信邪物所言?它简直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什么话?
  北玄商立即看向松正阳,又胆怯地收回目光,依据微胖男子所言,说的定不会是什么好话。
  他不想听,心生逃避。
  或许,内心深处,他依旧无法将池栖雁与邪物联系在一起。
  旁人辱骂邪物,他脑海泛上的却是那张假脸,眼眸含水,委屈地撇下唇,手勾着他的指尖,哭诉道:“疼……”
  是个会装可怜的坏猫,他知道却总是为之妥协,栖栖能有什么坏心思?
  结果,就是这柔弱的人视人命如草芥,杀生无数。
  他该杀死邪物,也确实亲手杀死了邪物。
  可他的大脑像是被割成两半,生疼生疼,他不敢再去回想,怕再想起从前,怕再想起他亲手杀死池栖雁。
  松正阳的话还是传进耳膜。
  “为师……”松正阳张张嘴,吸了口气,叹道:“确实想不起来了……灵气回来了。”
  其他宗主闻言,将此事抛至一旁,闭上眼细细探查一番,面容一轻。
  看来,丹田真的重新生出灵气了。
  “那条裂缝还没封印,诸位与我一起。”松正阳盘起腿,开口示意其他五人。
  众宗主纷纷圈腿,照做。
  北玄商感受到体内煞气的流逝,灵脉重新涌上灵气,毛孔舒张着,可他的难受没有缓解一丝,心脏如泡在酸水中酸胀难堪,喉咙干涩。
  片刻,众宗主就收了手。
  “奇怪,这次怎会如此轻松的?”那微胖男子放下手,搭在膝盖上,看向唯一有可能知道的北玄商,露出和蔼的笑容,道:“师侄啊,我们昏迷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