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去推开竹屋门扉,竟生起股近乡情怯之感。
池栖雁曾住在这里。
第一次分离的夜晚,他悄声来到这里,窗纸透着光,灯尚未熄灭,栖栖还没睡。
这般,他才敲了门,一叩一击,有规律地敲着,看上去不紧不慢,实际上心跳微微加速,他迫切地想要见到栖栖。
栖栖待在他的房间,如同被圈进了他的地盘,迟早会沾染上他的气味,他想想便极为满足,爽到头皮发麻。
听着里头传来的脚步声,咚咚咚,每一步都踩在心尖,到门口处脚步声停了。
门依旧关着。
栖栖藏在了门后,意识到这点,他不由得一笑,栖栖的小心思总是特别好猜。
他推开门,踏入房间……
风吹竹叶,沙沙作响,没有脚步声。
北玄商指尖微蜷,最终还是推开了门,屋里的味道涌进鼻腔,却没有池栖雁的气味。
他下意识深深呼吸,才闻到一丝浅而淡的气息,风一吹,就散了。
屋里头仍是原来的装扮,所有东西都在原位,没有任何变化。
正对门的案桌上,魂灯还在,琉璃暗淡化黑。
他跨过门槛,这个竹屋他待了百年,应是安心之处,可却莫名觉得心落落的,浑身不安。
不能再想了,该找点别的事做。
可平常这个时候,他在做什么呢?
北玄商一时竟然想不起来了,愣愣地盯着前方,窥见案桌上的几本书,才想起来平时自己会坐在案桌前看书,学习新的术法。
他这才找到一点事做,坐到凳子上,魂灯放在案桌正中间,他伸手触碰,看了几秒,才将魂灯放到一旁。
拿起书翻开,看见熟悉的内容。
喉咙如被人掐住,呼吸变得极为艰难。
这些书,不是他的,是池栖雁的。
当初,池栖雁说要罚他,却转身坐到他的怀中,他清楚地感受到怀中人的温香软玉,池栖雁惹了他一身火,还要他讲书……
这些记忆清晰地仿佛还发生在昨日,北玄商头一次痛恨自己的记忆如此之好。
那神情,那动作,那触感,一笔一划全刻在脑袋里,稍微一想,这些全涌了脑海里,他连躲的机会都没有,被迫承受着往日的甜蜜。
为什么池栖雁会是邪物呢?
如果不是,该多好。
不管他怎么去想邪物曾干过的坏事,只要一想起这人是池栖雁,他便怎么也恨不起来,可他明白他必须得杀,也不得不杀。
如今,人已魂飞魄散……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阻止了邪物滥杀无辜,也亲手杀死了自己的爱人。
书角似乎还残留着池栖雁的触感。
北玄商眼前模糊,他眨了眨眼,有东西砸下来,他低下头,却见手中纸张湿了一块。
他愣愣地抬起手,摸了下脸,指尖湿润。
是眼泪。
他怎么哭了?
他抹去泪痕,看不下去书,合上,目光直直盯着书封,渐渐失了焦点,一股空寂感自灵魂深处传遍全身。
回忆以前的日子……他这个人的生活还真是无聊,看书练剑,出门历练。
人生如一滩死水,每天重复同样的事,直到那个人的落入,掀起层层涟漪,水活了起来,又很快恢复平静,他却忍受不了再回去从前的样子。
这个地方,让他窒息,他无法再安坐,站起身子,往院子去,除了看书,他还可以干别的事,总能忘记的。
到了大院,他召出剑,手掌微微颤抖,用力攥紧剑柄,抑制抖动。
他挥出一剑,掀起的剑风击散树叶,将叶子劈开两半,他再挥剑,最后却垂下手臂,剑尖点地。
曾经,他与池栖雁共舞一剑,他扣住池栖雁的手握住剑柄,将他揽在怀里,因为剑招的挥舞,池栖雁总会时不时撞进他的怀里,发丝微飘,清香淡淡。
他便会低下头,悄悄在怀中人的后脑落下一吻,发丝蹭得鼻尖痒痒,他趁势闻着怀中人的香味。
他嘴上说着剑招,眼睛却没有一刻是落在剑身上的,低头看着池栖雁。
这个视角他只能看见毛茸茸的脑袋,他不满足,他想看怀中人的脸。
于是,他剑招上挑,盯着剑心的池栖雁便自然抬了头,露出这张他再喜欢不过的脸,想亲。
只要他微微低下头,就能亲到怀中人。
他目光落在唇,唇色泛白,再上移,看见池栖雁迷茫的眼神,池栖雁看着剑,却没看着他。
是身体不舒服,还是在想什么呢?
一剑完后,池栖雁没有第一时间看他,而是去接枯叶,看着锋利的叶边。
他没忍住出声,想让池栖雁看他,池栖雁揉着手腕,对他说:“酸酸的。”
原来,是身体不舒服。
他便捂住他的手,为他轻柔揉捏着,对方却抽出了手。
“砰”一声,北玄商被这一声勾回神,他的手没了力气,手中剑落地。
以池栖雁真正的实力,怎么可能会因这小小的剑招而手酸。
而那时池栖雁已知他身份,是对他的触碰讨厌吗?
明明从前更亲密的事也做过,后面却避之不及。
为什么会突然这样呢?难道真的是利用完他后,觉得他没有价值了?
他像是陷入了一个围墙,没有任何出口,死活撞不出来,没有人能回答他的问题。
池栖雁早已渗入他的生活,他总控制不住想起他,想起曾经的点点滴滴。
愈想,困得愈深。
北玄商无法再做到心无旁骛地练剑,他什么都不想想,什么也不想干,他抬步往回走,坐回凳子。
轻掐诀,点在脑门。
这样……便好了。
意识彻底昏沉。
肩膀被人轻拍着,耳朵边的声音有点吵,北玄商微微撑起眼皮,意识朦胧,张嘴无意识地喊道:“栖栖……”
他觉得奇怪,栖栖早上睡醒时,只会静静窝在他怀里,双手环着他,睁着双猫儿眼,盯着他看。
他几乎每次都能察觉到,却装作刚刚睡醒的模样,故作惊讶,开口道:“栖栖……怎么醒那么早?”
“早安。”栖栖就会探出点脑袋,撅了下嘴,道:“吻。”
他不由得笑了,轻低头,郑重吻了下怀中人,浅尝辄止。
头次睡在同一张床上时,栖栖先醒过来,他缓缓睁眼,装作刚醒,对上异常明亮的眼,没忍住亲了下栖栖的唇,栖栖愣了愣,手摸了下唇。
“早安吻。”他含笑道:“早起的奖励。”
栖栖眼眸一亮,又凑凑脑袋,道:“早安。”
“早安。”他回道,就没了动作。
“吻呢?”栖栖困惑地点点唇,道:“早安,吻,说了早安不应该……”吻吗?
话没说完,他就低头,轻咬了下这张喋喋不休的嘴,又啄吻着安抚了下。
他不信栖栖不懂他话中本来的意思,只是在装傻,懂得越来越多,也会套路他了,他却心甘情愿被套牢。
唇才分开,栖栖眉眼弯弯,又唤道:“早安。”
“早安。”
“早安。”
……
很快,他大脑清明,睁开眼睛,看见的不是池栖雁,而是施俊彦和解琼颖。
两人相互挤眉弄眼着,解琼颖压低声道:“师兄没事,你怎么上来就一通乱拍?”
她一转眼睛,与他对上目光,动作一僵,手扯了扯施俊彦衣袖。
“我不是故意的。”施俊彦小声说。
“师兄。”解琼颖恨铁不成钢地看了眼施俊彦,道。
施俊彦僵硬地转过脑袋,对上北玄商的眼。
北玄商瞥了眼那停在半空中的手。
施俊彦一打哆嗦,忙收了回去,身体站得笔直,道:“师兄,我不是故意的!我们二人在门口站了半晌,没听见动静,怕师兄你有不测,才闯进来的。”
“出何事了?”北玄商开口问。
他的意识陷得太深,没察觉到两人。
又或许是察觉到了……不想睁眼。
意识休息了好久,精神非但没有饱满,还起了股倦怠,浑身提不起精神。
他,不想去管任何事。
第73章 荣耀
眉间烦躁一闪而逝, 北玄商恢复平静。
“师兄,向智宽已死,我们统计了伤亡人数, 无一人死亡, ”施俊彦闪过庆幸, 又道:“重伤之人较多, 但吃了那些药,恢复速度加快。我们主要来是……为了庆功宴。”
说到后面,声音变小。
庆功宴, 北玄商舌尖无声碾过这三个字,庆祝坏人全都死了吗?
“那个师兄,现在距离琼澜宴已过了三日。”施俊彦觑着座上人神色,解释道:“他们说要……好好庆祝一番,让我告知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