账号:
密码:
  会议纵然无聊,却没有哪次如今天这样难熬。
  难以宁静的心神,透过不断轻点桌面的指尖传出来。
  会议一结束,以往要留下几名元老畅谈蓝图的霍屹森,今日却如等待放学多时的中学生,如果不是碍于面子,他可以用跑的。
  一回到办公室,先拿起手机给林月疏打电话。
  那边信号时好时坏,现在已经成了“不在服务区”。
  霍屹森皱着眉思忖片刻,叫来江秘书:
  “报备明天的航线,我要出趟远门。”
  “明天恐怕不行,这几天有军事演习,所有的私人航线报备通道都关了。”秘书小心翼翼问,“不然我给您订高铁?”
  “好,订接下来最早一班车。”霍屹森拿上车钥匙阔步出了门。
  秘书倒腾会儿手机,满面愁容:
  “没有一等座了。”
  “没一等就二等,再不行火车站票,总之。”霍屹森抿了抿唇,“我要过去。”
  “霍代表。”秘书忽然喊住他。
  “怎么,觉得我匆匆忙忙不够体面。”霍屹森这样说着,脚下也没停。
  秘书皱着眉,欲言又止半天,心一横道:
  “我觉得您的担忧不是无风起浪。我那天整理裁员名单,看到邵总经理的个人信息,他的老家……就是林老师现在录节目的地方。”
  霍屹森脚步倏然一顿。
  短暂的沉默后,他步伐决绝进了电梯。
  “知道了。”
  *
  “许美惠……”潮湿的竹屋前坐着个眼瞎的老太太,她不会说普通话,只能有当地血统的工作人员帮忙翻译。
  “我就没见过比她还坏的女子!”老太太拐杖敲地,邦邦响。
  几个工作人员面面相觑。这和他们收集到的情报不一样。
  问了一路,几乎都是对许美惠一片骂声,但具体原因,他们却怎么也不肯说。
  林月疏在一户人家家中转悠着。
  这一户户主是个八十多岁的老头,也是唯一一家愿意让他们进门喝茶的。
  屋内晦暗,几盏烛灯摇曳,一张老旧木桌上摆着个神龛,周围吊着色彩艳丽的花条、黄符,供奉着一座不知名神像。
  之所以说不知名,是因为这个造型属实少见。
  黢黑干瘦的身体,却有个很大的肚子,双手摆出同那些村民一样的手背相贴手势,面部用红布遮着,上面用金漆写着:
  【法量无界】
  神像下还有一只香炉,插着两短一长三炷香。
  林月疏的注意力却不在这。
  这座神像后面墙上挂着几张老照片。
  他反复对比几张照片上的人物,和眼前这老头有几分相似。
  而正中间还有个八九岁小孩,长得文质彬彬,还挺讨喜。
  老头见林月疏被照片吸引了视线,主动介绍:
  “这是我孙子,他可太有出息了,是我们寨子里唯一飞出去的金凤凰,他现在在大城市当职,年薪千万不止。”
  林月疏后退几步,没作声。
  也太能吹了吧,年薪千万的,他只知道邵承言。
  林月疏忽然打了个寒颤。
  邵承言?
  林月疏迟疑半晌,缓缓凑近那张小孩照片。
  邵承言长什么模样来着?
  “老人家,请问您贵姓?”林月疏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免贵姓……你们在干嘛!”老头忽然一声怒喝,激动的像个孙子一蹦三尺高,一把截住导演助理的手。
  而导演助理的手,正停在神像遮面的红布前。
  “想……看看长啥样。”助理吓懵了,口不择言。
  老头粗鲁的把人推一边,赶紧对着神像手背相贴:
  “神母圣前,福佑万民。弟子祈愿,神力宏展,保安植福,开恩赦罪远秽曜于无形……”
  突如其来的一幕,把众人整懵了,你看我我看你,谁也说不出半个字。
  这下好了,本来看着唯一像正常人的老头,也因为助理手贱开罪了人,老头也不想再和他们谈什么许美惠,一股脑全撵走。
  林月疏还在回味那张八九岁男孩照片。
  这么一想,之前见过邵承言他妈,他妈的口音和这寨子里的人倒真有几分相似。
  且他妈也提过,邵承言老家在穷苦大山里,是那唯一考上大学扎根大城市的人。
  这也太巧合了点。
  林月疏还没回过味,被匆匆赶来的其他组工作人员打断了思路。
  一帮人集合回帐篷,根据采访获得的消息这么一合计——
  “我敢打包票,许美惠绝对是自己跑了。有人说当时洪灾,寨子里淹死的人最后尸体都找到了,唯独不见许美惠。”
  “赵建英寻她这么多年,走南闯北都没她消息,就像人间蒸发一样。一个人要是打定主意要藏起来,天王老子来了也找不到,我估计她改名换姓了,甚至在不在国内都两说。”
  “所以根本不像赵建英说的那样,二人互生情愫。”
  罗导眉头紧锁能夹死苍蝇,一口气憋半天,使劲吐出来。
  还以为是什么感天动地的凄美爱情故事,合着赵建英这老王八蛋到死娶不到媳妇,就没皮没脸卯着劲儿打人家的主意。
  哎呦,这期节目话题可猛了。
  “罗导,我估计这事儿八九不离十了,那咱们还拍么。”副导问,“要不算了,这地儿实在太邪乎了。”
  “当然拍,这反转多够劲儿,不光要拍,咱们还得彻查清楚许美惠逃跑的原因。”
  林月疏一脸生无可恋。
  他想泡澡,想吃好吃的……
  导演发令,一行人敢怒不敢言,只能再艰再险,就把自己当二皮脸。
  ……
  深夜。
  林月疏把自己裹在睡袋里,翻来覆去烙大饼。
  白天一幕幕总也闪现脑海,加之西南深山的气候主打一个黏腻,林月疏坐起来满身乱挠,似乎哪哪都痒。
  忍不了了,必须洗澡。
  他拎上水桶,出门即迷路。
  昨天无意间找到水源,现下天色黑暗,山中小路纵横交错,每一条都见过,每一条又很陌生。
  林月疏在山里兜兜转转,借着月色寻找水生植物,以此找到水源。
  “哗啦啦——”溪水攒动的声音陡然冒出。
  林月疏心下一喜,拎着水桶乐呵呵去了。
  站在溪边,银白玉盘在水中颤动,这条溪对他来说倒是陌生,但当下容不得讲究,有奶就是娘。
  林月疏在溪边趴下,水桶塞进去刮水。
  倏然,他鼻子动了下。
  嗅嗅,嗅嗅。
  鼻子尖冒出一股很奇特的气味,像是会散发香气的木料成堆成山,其中又压抑着腐烂的臭味,站起身气味就没了,压低身子后味道又来了。
  林月疏像只精于嗅觉的小狗,一路嗅嗅闻闻,黑暗中摸索着前进。
  气味愈发浓烈,熏得人头昏脑涨。
  林月疏不禁身子一歪,鼻尖撞上一扇木门。
  他缓缓抬眼。薄薄的月光下,一堵木质的双开小门,约摸只有小学生高,门上有俩铜环,叫人摸得油光水滑掉了漆。
  那扇形的门洞像是长出了生命,伸个手呼唤林月疏进去一探究竟。
  林月疏不由自主跟着歪了头。大脑在不断膨胀,胀到纤细的脖子无法支持。
  诡异的香味一股股往鼻子里钻,太阳穴突突地跳。
  林月疏对着铜环缓缓伸出手——
  “啪”的一声,他左手打右手,人也清醒过来。
  拎起水桶起身,恐怖片里常见的作死情节,他没兴趣。
  走了。
  一步刚迈出去,脚下被什么东西狠狠硌了下,大水桶带着林月疏往前一踉跄,水洒了一半。
  林月疏以为是石头,没太在意,准备回去添点水。
  月光下,特殊材质的东西闪闪发亮,猛然夺去了他的全部神思。
  是个戒指盒子,铜制雕花,而且,非常眼熟。
  林月疏丢了水桶捡起盒子打开。
  戒指。
  对戒。
  一只在自己这,另一只在江恪那。
  林月疏嘴巴张了张,发出无声的惊呼。
  如果说戒指巧合的是同款,怎么连网购的戒指盒都一模一样。
  为什么江恪的戒指会在这。
  结合他无故失踪,贴身物品又出现在如此遥远且诡异的山村,真的只是他猜想那般,江恪再一次任性地不告而别?
  林月疏也来不及多想,迅速起身想去叫人帮忙,可一回头,眼前是比黑夜还黑的大山,风声萧萧,如野兽发出的低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