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傅为义说话之前,他急急地解释:“我就是太想你了,我真的太爱你了,所以......”
“还有,我还在里面看见过周晚桥。”
傅为义笑了一声,竟然不觉得意外。
“周晚桥干什么了?”
“他经常半夜进你的房间偷亲你。”季琅告状。
傅为义被逗乐了,说:“这是你今天晚上讲的最有意思的笑话了。”
“他发现了我的摄像头,然后威胁我不要告诉你,不然他就把摄像头给你看。”季琅终于出卖了共犯。
傅为义说:“你们一个个的。”
他觉得有点疲惫,也顾不上责怪谁,拍了拍季琅的脸颊,说:“好了,我不怪你,你讲下一个故事吧。”
季琅又说了一会儿,声音渐渐地低下去,好像再也编不出什么有趣的故事了。房间里再次陷入了沉默,只剩下两人交错的呼吸声。
傅为义能感觉到,身后的人,肩膀在极其轻微地颤抖着。
他缓慢地、费力地转过身,面向季琅。
黑暗中,傅为义看不清季琅的表情,抬起手碰了碰他,说:“怎么了?”
季琅没有说话。
傅为义听见一些像是哽咽又像是轻笑的气音。
他伸出手,碰了碰季琅的脸颊。
触碰到一片湿润。
傅为义很少见地呆了呆,不是很容易地转身,按亮床头灯。
昏暗的床头灯光下,季琅正看着他,脸上还带着那种努力挤出来的、称不上快乐的微笑,但眼泪却无声地、汹涌地从他通红的眼眶里滑落,浸湿了枕头。
“......怎么了?”傅为义问他。
“明天......就是最后一天了。”季琅用很哑很哑的声音说,“以后......我还能见到你几次?”
“我好恨虞清慈啊,怎么办,阿为,都是他把你害成这样,要是你......”
季琅慢慢地想,要是你没有爱上他就好了。
他却说不下去了。
傅为义没听懂,问:“要是我什么?”
“你不是......因为......”季琅怎么都不愿意说出那个字,断断续续地说着,“因为他,才变成这样的吗?”
傅为义终于听懂了,他笑了笑,说:“季琅,你要是因为这个恨他。”
“那你可能也需要恨一下你自己。”
非常弯弯绕绕的一句话,季琅呆愣了几秒,才理解傅为义的意思。
对傅为义这样的人来说,几乎称得上坦诚,他很少做任何外露的情感表达,已经几乎像是在说“爱”。
对季琅来说,几乎称得上恩赐,是梦中才会听到的话,他从未奢望过得到这样一句话。
等待了数年,甚至十数年的瞬间,季琅却......没有感到一点点快乐。
他被巨大的悲怆攫住,眼泪流得更凶了。
傅为义没有安慰他,说:“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了,不然我为什么让你陪我。”
季琅慢慢地靠近了傅为义一些,不太确定地圈抱住他。
明明以前总是这样抱着傅为义,他此时此刻的动作却生涩且笨拙,手臂慢慢地环住傅为义,仿佛害怕碰碎了他,把脸埋进他的颈窝里。
颈侧的皮肤感受到几乎灼人的湿热,傅为义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另一个人的眼泪,如此汹涌,绝望,带着将他一同溺毙的沉重。
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下一场很大很大的雨,将他也完全浸透,困在无边无际的雨幕中。
傅为义仿佛能嗅到空气中眼泪的咸涩,还有几乎有型的悲伤。
任由对方抱了一会儿,傅为义觉得心情越来越差,有点忍不住,推了推季琅,他的动作没什么力气,更像是一种象征性的拒绝,说:“好了好了,别哭了,我累了。”
季琅就又湿漉漉乱亲他,像无措的小狗一样,胡乱地亲吻着他的脸颊、下巴、喉结,含混不清地重复着“我爱你”“我真的好爱你”,乱七八糟地叫他的名字。
声音哽咽,带着浓重的哭腔。
傅为义就又没什么办法,纵容他又抱了很久,直到自己太困了,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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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明天是孟匀的场合~
第91章 第二周(1)
傍晚, 傅为义靠在床头,正在翻看一本画册。
是他在季琅的书房找到的,关于宝石的图鉴。
他的脸色比一周前又苍白了一些, 但精神尚可, 不过动作间还是带着挥之不去的疲惫。
季琅靠在他身边,眷恋地汲取着他的气息。
就在这时, 卧室的门被轻轻敲响了。
“进来。”季琅应道。
管家推门而入, 微微躬身, 脸色有些为难地低声汇报:“先生......孟匀先生来了。”
季琅转头看向傅为义。
傅为义脸上没什么表情, 只是将手中的画册合上,放在了一边。
“他有说来意吗?”季琅问管家。
管家的声音更低了:“孟先生说......今天是第八天了,轮到他了。他是......来接傅先生的。”
季琅一时没有说话。
“......让他进来。”最终, 傅为义开口,打破了沉默。
管家如蒙大赦, 立刻躬身退了出去。
没过多久, 孟匀的身影出现在了卧室门口。
他显然也是精心打理过的, 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米白色休闲西装,手里拄着一根银质手杖,步伐虽然还有些微的不稳,但脊背挺得笔直, 脸上带着一种志在必得的温柔笑容。
那道浅粉色的伤疤在他眼尾,平添了几分阴郁。
他的目光越过站在床边的季琅, 直接落在了床上的傅为义身上, 声音轻柔得如同情人间的呢喃:“为义,我来接你了。”
然后抬手看了看表,说:“上周你是下午四点三十六分离开的,到现在已经七天零十三分钟了, 所以我来接你了。”
他微微歪了歪头,脸上依然是温柔的笑容,语气却像是在说自己吃了多大的亏,做了多大的让步。
傅为义看着他这副精准到分钟、还要摆出“我很大度”姿态的样子,一时间竟有些无语。
懒得去纠正对方那莫名其妙多出来的十三分钟,没有理会孟匀那套逻辑,只是朝着门口的方向伸出了手。
孟匀立刻心领神会,脸上露出一个胜利者般的灿烂笑容。
他拄着手杖,快步走到床边,握住了傅为义伸出的手,将他从床上扶了起来。
“走吧。”
傅为义站稳后,抽回了自己的手,没有看孟匀,而是转向了身旁的季琅。
“季琅,”他开口,声音有些虚弱,却很平静,“再见。”
季琅看着他,他张了张嘴,想说很多话,想说“保重”,想说“我会等你”,想说“别忘了我”,但最终,只能用力地点了点头,说:“……嗯。”
孟匀没有给他们过多告别的时间,他上前一步,极其自然地将傅为义的手臂搭在了自己的肩上,用一种宣告主权的姿态,半支撑半拥抱着他,转身向门口走去。
“为义,”孟匀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雀跃,“我让人准备了你喜欢的……”
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孟匀絮絮叨叨的声音也渐渐远去。
孟匀的车停在门口,他将傅为义扶上车,自己也紧跟着坐了进去,极其自然地坐在了傅为义身边,占据了离他最近的位置。
“开车。”孟匀对司机示意。
傅为义靠在椅背上,不是很有力气的样子,半闭着眼睛,长而直的睫羽在下眼睑投下一小片脆弱的阴影。
孟匀看见他因为消瘦而凸显的颧骨,以及越发没有血色的嘴唇,还有眼睫下淡淡的青黑。
想说什么关切的话,比如“这几天辛苦了”或者“季琅没照顾好你吗”,最后却还是什么都没有说。他知道傅为义讨厌这些。
他伸手,用指尖戳了戳傅为义的肩膀,说:“为义,你很累吗?”
傅为义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看穿了他的没话找话:“想说什么?”
“我还以为你不会让我陪你呢。”孟匀凑得很近,神神秘秘地说,“傅为义,原来你还爱我。”
傅为义把眼睛彻底闭上了。
孟匀不是很满意,又伸手戳了戳傅为义的手臂,说:“我很了解你的,为义,你别装听不见啊。”
“你明明还在意我,干嘛现在一副不想看见我的样子,诚实一点好不好。”
傅为义闭着眼,说:“如果我说我当时说完就后悔了,你能不能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