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碰上空腹的检查,他就别想睡懒觉了。
他赶紧揉开眼睛,戳亮手机屏幕,看到赵萍七点五十发来的消息和保温饭盒照片,瞬间乐开花,手伸到迟砚眼前晃了下屏幕:“老公你看,干妈也怕我饿,给我装了疙瘩汤,等抽完血正好能吃。”
迟砚正俯身帮时钦套袜子,扫了眼屏幕后说:“不用空腹,让她过来吧,吃完再去。”
“啊?”时钦疑惑,“那个唐氏筛查不是得空腹抽血么?干妈昨天问过我,我特意用手机查了的,要空腹,她就是怕我饿,才说今天陪我一起去医院。”
时钦向来不记事,忘性又大。迟砚顺手捞过裤子,蹲下身帮他套着裤腿,把两天前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直接做无创,准确率比唐筛高。”
“哦。”时钦只负责揣娃,懒得了解这些,等慢悠悠起身把裤子穿好,他打了个哈欠,反应过来,“那你这么早把我弄醒干嘛?就不能陪我多睡会儿。”
迟砚替他理裤腰的动作停了半秒,指节微顿,未等时钦察觉便已恢复如常。
他拿起枕边那件宽松的毛衣,慢慢撑开领口,套过时钦脑袋,平静道:“今天风大,早去早回。”又补了句,“检查项目多,别让干妈去了。”
“项目多也没事啊,”时钦举起胳膊伸进袖管,“干妈早想陪我去产检了。”
迟砚:“我微信跟她说了,中午来这边做饭,凌默会过来。”
时钦:“这样啊,那今天就算了,下次你得带上干妈陪我一起产检。”
迟砚:“好。”
被伺候着穿好毛衣,时钦一低头,看见脚上浅色的袜子,顿时想起去年在安顺县买的那双大红袜子,脚趾蜷了两下,激动感慨:“老公,我现在二十五了!”
“嗯,又长大一岁。”迟砚牵着时钦往卫生间走。
“没跟你讲过,我去年差不多这时候,在街上碰到个算命的。他看我像个流浪汉,就说大过年的,免费给我算一回。”时钦一把抓住迟砚要去拿牙刷的手腕,“先听我讲完啊。”
迟砚手腕被抓紧,见时钦眼底闪着光,兴奋得眉眼都扬着,便没动,只望着他,安静等他说下去。
“他说我生命线长着呢!只要把本命年熬过去,以后顺得很,说我大器晚成,能活到一百岁!”时钦越说越激动,“操,我突然想起来,他还说我会儿孙满堂!”
“嗯。”迟砚应了一声,掌心覆上时钦手背。
“我以前从不迷信的,当时觉得他就是在放屁,因为我根本不喜欢小孩,也没打算结婚,哪来的儿孙满堂啊?”话到这,几个画面飞快闪过时钦脑海,“可一想我跳楼都没死成,是不是说明我命硬?还有,去年来北城那天遇上个神经病抢我包,往死里打我,我都以为自己要交代在那儿了,结果是干妈救了我,我包里钱被抢了,她就收留我,给我饭吃。”
时钦心头一热,忽然觉得,这一切或许都是老天早安排好的。人终究拗不过天,他去年受的那些苦,遭的那些罪,原来都只是为了这一刻,为了能遇见眼前这个闷葫芦。
“老公,”时钦攥紧迟砚手腕,急于把这份顿悟塞给他,“我又觉得我命好了。你看,要不是干妈救我,我不可能住那片自建房,也就碰不上刘队长;不碰上刘队长,就不会有那个保安工作;没有那个工作,我根本不会进那园区,更不会遇见你,上哪儿去怀孕啊?你说是不是特神奇?那算命的也太神了!”
“嗯,神奇。”
迟砚垂着眼,看着时钦笑得傻气的脸,这阵子养得好,脸颊丰润了些,软乎乎的,怎么看都招人疼。他每分每秒都看不够,总要等晚上时钦睡熟了乖了,才细细地看上一会儿。
他也觉得自己命好,这辈子所有的运气大概都押在了这一刻。无比确信,他此生就是为这傻子来的。
打从梦见自己生了个小丫头,时钦就默认肚子里揣着的是个女娃娃。
这会儿想起算命说他会儿孙满堂,惊喜道:“老公,搞不好八八是个男孩,让我儿孙满堂就靠他了!”
迟砚正往牙刷上挤牙膏,闻言停下:“八八是谁?”
“老二啊!”时钦理所当然地说,“这个叫七七,下个不就叫八八嘛,多好记!”
迟砚:“……”
“等等,”时钦又一把抓住迟砚伸过来的手腕,“我想到了,将来七七长大了要是想结婚,别让她嫁出去,我们直接给她娶个男人进门,孩子跟她姓,反正家里有钱,多招两个女婿也养得起,谁敢不听我女儿的话就他妈滚蛋!”
迟砚:“……张嘴,刷牙。”
时钦:“呜噜呜噜……”
迟砚:“别说话,听不懂。”
时钦:“呜噜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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鸡蛋有干妈剥,疙瘩汤有老公喂,时钦舒舒服服窝迟砚腿上,抓紧时间打消消乐,早把“害臊”俩字忘了。
这股高兴劲儿一路延续到上了车,他嘴角还扬着,美滋滋地冲驾驶座打招呼:“凌默,新年快乐啊!”打完招呼他才发觉不对,“怎么换车了?这不是去年那辆沃尔沃么?”
“新年快乐。”凌默回头应声,“是那辆,迟总不常开,快积灰了就开出来跑跑。”
“我操?”时钦着实被惊着了,只见凌默戴着一顶纯黑线帽,口罩遮了半张脸,鼻梁上那副标志性的黑框眼镜不见了,露出一双凌厉到让人陌生的眼睛。
以前那个四眼田鸡呢?
“凌默,你眼镜呢?不戴能看得清路么?”
知道时钦是个好奇宝宝,迟砚难得替助理解释:“他不近视。”
“对。”凌默拉下口罩,朝时钦礼貌地笑了笑,“我眼神比较有攻击性,看着凶,天生的没办法,戴眼镜压一压,显得温和点,也方便对接工作。”
时钦扒着座椅靠背往前凑,仔仔细细打量了两眼,戴上眼镜是文质彬彬的助理,这一摘眼镜,气质简直天翻地覆。
他咂了下嘴,点评起来:“看着是有点凶,像道上混的。”紧接着一拐弯,诚心实意地夸了句,“不过很酷啊,怎么不干脆进娱乐圈混?演个古惑仔什么的,绝对大火!”
“凌默,开车。”
凌默哪敢接时钦的话,真接怕是饭碗不保,立刻转了回去,恭敬应道:“好的,迟总。”
时钦黏糊糊挨着迟砚,靠在他身上,目光却还若有所思地投向驾驶座。忽然感觉后背揽过来一条胳膊,膝弯下也钻进来一只手,没等他反应,整个人便一轻,被迟砚稳稳当当地抱坐到了腿上,从原本的正坐变成了更亲昵的侧坐。
迟砚抬手,将时钦的脑袋往自己肩颈处轻轻一按,低声道:“困就再眯会儿。”
“我不困啊。”时钦刚探出脑袋,下一秒就被按了回去。
“不困也眯会儿。”迟砚扣住不安分的脑袋。
“我想事情呢。”时钦拽开迟砚的手,脑袋一转,目光又投向副驾,忍不住问,“凌默,你喜欢男的还是女的啊?”
“……”凌默余光瞥见后视镜里骤然冷下来的脸,为保饭碗,忙回得又清晰又响亮,“我是纯直男,只喜欢女的,死都没办法接受同性别。”
“哦,”时钦有点可惜地说,“还想给你介绍个男朋友呢,这么酷的脸,配个帅哥多合适啊,直男就算了。”
“……”
凌默目不斜视,就差把“求生欲”三个字焊脑门上。他真想给后座那位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孕夫递个话:论心眼儿小、占有欲还强,你老公称第二,这世上恐怕没人能称第一。
更不谈迟砚那深不见底的心思,秋后算账的手段。
他不免替迟砚捏把汗,等哪天时钦发现,当初在安顺县招待所被偷走的那块劳力士,那些金首饰和转运珠,其实压根没丢,全落在了枕边人手里,得是个什么场面?
有因必有果。若是那些傍身财物没丢,时钦何至于走投无路,沦落到工地打杂,吃尽苦头。
到头来,不过是在迟砚步步为营的棋盘上,傻乎乎转了个圈。
“老公,沈维给我转那么多压岁钱,我还没想好回他什么礼,你帮我想想。”时钦把这费脑子的事儿全甩过去,脑袋无意识地蹭着迟砚颈窝。
“嗯。”迟砚应着,手臂把时钦环紧了些,在他发间很轻地吻了吻。
想到凌默换的沃尔沃,时钦被勾起好奇心,戳了戳迟砚:“你到底有几辆车啊?”
迟砚:“不多,五辆。”
“操,这还叫不多?你开得过来么!”时钦音量瞬间拔高,又追问,“那有跑车不?”
迟砚:“嗯,在公司车库里,不常开。”
时钦:“什么牌子的?多少钱?”
迟砚:“兰博基尼,两千多万。”
人比人气死人,时钦被这串数字砸得偃旗息鼓,不想说话了。
迟砚并不喜欢跑车,察觉到时钦那点别扭的小情绪,主动解释并哄他:“我爸送的。等七七出生,你养好身体,先把脚伤治了,考个驾照,喜欢哪辆开哪辆。想开别的,给你买。”
时钦立刻被顺了毛,眉开眼笑地勾住迟砚脖子,在他唇上重重亲了一口,哼道:“本来挺仇富的,算你有眼力见儿。”
亲完撒完娇,他才回过神,车里还有个大灯泡。
“去去去,”时钦欲盖弥彰地推了迟砚一把,“这么大个人,腻歪什么,别影响我产检。”
迟砚:“……”
等车在医院门诊大楼前停下,时钦还愣了愣,以往都是直接开进地下车库,从门诊大厅走还是头一遭。
医院里人多眼杂,他面上强装镇定,手指缩了缩,到底没好意思去牵迟砚的手,只紧紧并肩走着,一起乘扶梯上了三楼。没想到大年初四的产科门诊前,依然人满为患,排满了候诊的孕妇和家属。
虽说检查室是私密的,可每次穿过这人群,时钦都得暗暗做一番心理建设。
他挨近迟砚,紧贴着对方胳膊,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小声嘀咕:“老公,等我头发长长了,要不别剪了?干脆装成女的,就算肚子大了,应该也没人怀疑吧?上学那会儿,许聪那傻逼就说我长得阴柔,操。”
“今天是最后一次。”迟砚低声说。
时钦没明白:“什么最后一次?”
迟砚没多解释,后续产检的高端私立医院他已经安排好了,今天是带时钦最后一次来张主任这边。
他脱下大衣,连同手里的文件袋一起递给时钦:“老婆,帮我拿一下。”他把时钦拢在身前,用身体挡住周遭视线,“我给张主任发个消息。”
时钦接过大衣和装着产检资料的文件袋,闲着无聊,正好精力瓶补满,便从羽绒服兜里掏出手机,刚点开游戏新关卡,整个人猛地被一股大力顶得险些栽倒。
下一瞬,他就被迟砚用尽全力死死箍进怀里,力道大得几乎要把他嵌进骨血里,手里的大衣和手机“啪”地摔在了地上。时钦完全懵了,大脑一片空白,只听见连续两声尖锐的,像是利器刺入肉体的闷响,紧接着,耳边传来迟砚压抑的低哼。
周围嘈杂,等他僵硬地反应过来,挣扎着抬头,就看见一张扭曲却又熟悉的脸,和一把血淋淋的匕首,血正顺着锋刃往下滴……
一股浓重的血腥味猛地窜进鼻腔。
时钦满脸惊恐,撕心裂肺地尖叫出声:“周砚——!”
第68章 疯狗
“好久不见啊,时钦。”
覃少宗阴笑着,匕首一转,当着时钦的面划开自己掌心,反手将血抹上刀刃,眼神疯癫狰狞:“一起死吧,你也跑不了!”
怎么会是覃少宗……时钦浑身剧颤,几乎要支撑不住迟砚高大的身躯。
就在恐惧即将彻底吞没他的瞬间——
一道黑影从他左侧倏地闪出,快得像阵风,紧接着,另一道黑影从右侧猛地窜出。
凌默本就是练家子,身手不输迟砚,三两下便反拧住覃少宗的胳膊,将人摁倒在地。他单膝抵死对方后腰,一手掐紧后颈,转头冲佯装虚弱的迟砚快速道:“迟总,警察马上到!”
沈维没插上手,见覃少宗疯狂挣扎,一脚踩住他受伤的左手,鞋底来回狠狠碾压,皮肉绽裂的声音被惨叫盖过,他冷声问凌默:“这货是不是有艾滋?周砚他妈的疯了?”
“是的。”凌默一语双关。毕竟正常人,干不出迟砚这种以身涉险的局。
沈维会意,目光扫过迟砚背上还在渗血的两个血窟窿,即便没瞧见被护在怀里的时钦,也猜到时钦早被吓坏了,准得哭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