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沐芝应该是天姿绝色,她不是。”李寒洲说完这句,突然扭头怪异地看旁边人一眼,“可能是像你这样的长相。我总觉得你很熟悉,可以帮我在冰箱放鲜榨果汁吗,她回来后可以喝。”
沈沐芝眼中的光亮又黯淡下去,她拿出手机,找出两人一起参加活动的报道,伸到李寒洲眼前,“你看,这是我们一起出席颁奖典礼的照片,在那天你给我插了一枝铃兰花,告诉我幸福会归来。”
她指着照片下面的小字注释,两个人的名字并排在一起,“我是沈沐芝。”
李寒洲艰难地反应一会儿,“你是......沈沐芝。”
她又悄悄瞥一眼手机屏幕,突然问道:“阿沈,你的伤口换药了吗?恢复情况好不好?”
沈沐芝终于发觉不对,趁她行动不便一把夺过手机,看到备忘录里密密麻麻记着许多关于自己的事:
“她喜欢喝果汁,如果天气很热,需要准备冰镇果汁。”
“腰侧受了刀伤,每三天都要换药换纱布,需要了解伤口恢复情况。”
“是我从游轮上把她带到新加坡。”
“沈沐芝是艳绝群芳(加粗)的美女,如果忘记她的模样,一定要去找身边最漂亮的那个女孩。”
“醒过来后要告诉沈沐芝自己很好,不能让她担心。”
“我是为了沈沐芝才会进入娱乐圈演戏,我们一起出演过<晴空>,后来也参加过综艺节目,只是那天着火了,她不愿意再提这些事,但这件事很重要,要记住。”
“可以叫她阿沈、沈老师,或者是全名。”
“她很喜欢流泪,也很担心自己被遗忘。如果醒过来之后记不得很多事情,要少说话,不能被她看出来。”
“我爱沈沐芝。”
............
沈沐芝的鼻子酸了又酸,眼睛拼命睁大,鼻头通红的看完所有内容,终于忍不住俯身趴在膝盖上失声痛哭,她抽抽嗒嗒地说:“你是笨蛋吗李寒洲?为什么自己都这样了,还在照顾我的感受?你可以多爱自己一点吗?求求你,求求你,不止我来爱你,你也要更爱你自己。”
“我只是不想你难过。”李寒洲的声音很小,尽管她确实忘记记忆里爱人的模样,也不再记得两个人共有的过去,但听到沈沐芝这个名字,她就会觉得胸口憋闷,翻涌着的都是难过。
应该经历过很多,也用尽力气爱过吧,她想。
沈沐芝哭够了,站起身来把桌板拿走,“你坐一会儿,我去找医生过来看看。”
当沈沐芝带着医生再次回到病房时,李寒洲闻声抬头看向两人,有些不自信地开口:“沈沐芝......回来了吗?”
沈沐芝脸色一变,快速走过去,双手捧住她的脸,急声问:“你看我是谁?”
仍旧是不太确定的回应:“沈沐芝?”
沈沐芝的心情急速下坠,她快速看一眼医生,医生表情也有些凝重,忙喊上值班护士把人推到检测室,又让沈沐芝在门外等待。
很快门外的灯亮起,沈沐芝赶紧走过去,抓住刚走出来的医生,“小洲怎么样了?”
“检查结果显示并没有出现脑损伤,她这种情况可能是因为遗忘或者其他原因导致的突发性脸盲,等后天再进行一次治疗后,可以看下有没有改善。”
护士推着李寒洲出来,沈沐芝伸手接过轮椅,“给我吧,谢谢。”
李寒洲在检查完成后更加疲累,就只靠在轮椅上不说话,眼睛几次闭上,又强行睁开。沈沐芝低头看她努力保持清醒,知道这是长久以来保持高度警惕时刻绷紧自己的习惯,有些心疼地用一只手捂住她的眼睛,“有我在,你可以放松下来。乖。”
失去记忆的李寒洲对她并不抵抗,被掌心温热包围的眼睛很快放弃挣扎,紧接着就是整个人悄然进入梦乡。沈沐芝放慢推轮椅的速度,十分平稳地回到病房,让护工搭把手把人平移到病床上,看李寒洲没被吵醒,才悄悄走进病房里的套间,长舒一口气躺倒在床上。
今天一整天她精神高度紧张,又一直陪着做手术做检查,直到现在才感觉到双腿酸软乏力,连带着身子都沉重起来。可是沈沐芝并没有在劳累中感到不快,而是沉浸在李寒洲已经慢慢变好的幸福感中,稍微休息一会儿她才缓过来一点力气,拿着伤口要用的防水敷料走向浴室。
花洒的水流喷洒在她脸上,冲掉她悄悄留下的眼泪,沈沐芝闭上红肿的眼睛,在水流中一遍遍告诉自己,“会好起来的。所以丢失的,都还会回来的。”
沈沐芝醒得很早,打开房门就看到护工端着丰盛早餐的托盘进来,她做了“嘘”的手势,指一下沙发旁边的边几又冲门外摆摆手,示意护工放在那里就可以先出去。
预计时间差不多,沈沐芝走过去叫醒李寒洲,等到她眼神清澈明亮全然醒过来时,迫不及待的介绍道:“早,我是沈沐芝。”
李寒洲果然露出毫不设防的温和笑容,“早。今天伤口有疼吗?”
沈沐芝调好电动床,放稳床上餐桌后又把早点逐一摆在上面,自己也顺势上床,盘腿坐在李寒洲对面,“恢复得很快,明天就可以拆线了。我还没吃早餐,要不要一起吃?”
“好。”李寒洲扫一眼餐桌,皱起眉毛,“怎么没有咖啡?”
沈沐芝抬起双臂做出一个“x”的手势表示拒绝,“按照医嘱,最近一段时间你都需要戒掉咖啡。”
说着她把一杯温牛奶推到李寒洲面前,又给自己留出一杯杨梅汁,“喝吧,健康生活从良好的饮食习惯做起。今天不难受的话,可以多吃点吗?毕竟明天又得去治疗,今晚还要禁水禁食。”
李寒洲没有反驳,点点头吃起来。沈沐芝知道她忘记很多往事,虽然对自己亲近,但也是循着备忘录里记好的内容,按照情侣之间的方式对待自己。
只是从没见过这样安定从容的李寒洲,沈沐芝的心又悄悄柔软下来,甚至无法理解为什么自己执着于让她必须回忆起过去,明明还有那么多麻烦事没能解决。不管是秦家被抓后李寒洲参与其中的法律责任,还是她曾经在内海开枪杀/人,任何一件都可以让李寒洲再也不能回国,以后的路尚且还不知道该怎么走。
李寒洲小口吃完一个斑斓糕,又喝了点牛奶,突然她的表情变得有些痛苦,目光紧锁住床边柜摆放的杂志,很小声地说:“我求救过的。”
第109章
沈沐芝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眼神中满是不解,“什么?”
“我上学的时候在摘抄本里面,”李寒洲断断续续说着,在混乱的碎片记忆里想起一点就说出来一点,“那些大段大段的摘抄内容里写过很多次我撑不下去。”
“写过'睁开眼睛就想死'、‘厌恶活着的每一秒’,也会悄悄藏进去一些悲观绝望的话。那时候每个人的摘抄本都会按周被收走检查,可是根本没有人注意到我的异常。”
李寒洲垂着头,嘴角上扬出一个带着怨恨的笑,“其实老师根本就没看,所以那些隐藏在作业簿里的求救和呐喊,又原封不动回到我手里。”
她突然尖叫着发狂,抬手拼命敲打自己的脑袋。沈沐芝冲上去要拦住她,但此时的李寒洲已经是不清醒状态,她甩手把沈沐芝推出去,继续在床上尖叫大闹。
沈沐芝痛到五官皱在一起,从桌角慢慢挪开身体,捂着腰侧不断渗血的伤口,不管不顾地扑上去死死抱住李寒洲,对着听到异常声音冲进来的护工喊:“去叫医生!”
李寒洲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挣扎的力度很大,沈沐芝第一次在对抗的情况下直面李寒洲的力量,只能腾出一只手死死抓住床头,甚至连再往上一点摁呼叫铃都做不到。
她没办法顾及伤口,只能一遍遍在李寒洲耳边重复:“我知道,我知道,你写了,你写了......”
感受到肩膀一片温热潮湿,是被李寒洲的眼泪洇湿了一小块,沈沐芝稍稍放缓一些力气抱着她,“不需要别人来救你了,小洲。一切都结束了。”
李寒洲像是被“结束”两个字刺激到,她用力挣脱出来,把沈沐芝推到地上。持续抵抗让极乱的头发盖住了她的脸,只能听到带着气喘的嘶吼,李寒洲用力抓着头顶的头发,问:“可是她们怎么没有去死?”
沈沐芝从地上爬起来,慢慢坐上床,把李寒洲圈进怀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清醒时候的李寒洲能够和江洋说出自己注定没办法向成百上千的霸凌者们讨要公平,可是她对作恶的人不需要付出代价这件事明明就很在意,只是在持续压制自我中不再提起。
她甚至没办法去安慰李寒洲,看似有理的安慰能起到什么实质性的作用呢?无非是再次重复确实无能为力的事实,因为没有任何办法,所以你要想开点,这只能在李寒洲伤口上又扎一刀。
沈沐芝觉得这份恨意甚至弥漫到自己这里,那些面对网暴时候的云淡风轻都荡然无存,她甚至在想这个世界上应该有针对语言暴力的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