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极端情绪很快被打断。医生快速走进来安排护士打一支镇定针，针剂作用很快，李寒洲慢慢躺下去陷入昏睡。沈沐芝的身体在巨大的情绪波动下仍然微微发颤，医生看一眼她的伤口，扭头对护士用英文说：“带这个患者去外科诊室缝合。”
看着沈沐芝有些担忧地望向李寒洲，不肯跟着护士出门，他只好劝道：“还有一段时间她才会醒，就算清醒过来也会在药物作用下平和很多，不用太担心。但你的伤口需要重新处理，否则会很麻烦。”
等沈沐芝包扎好伤口，李寒洲仍然没醒过来，或许是体力消耗太大，她的脸看起来格外苍白虚弱。沈沐芝叹口气，找来两个护工帮忙把陪护沙发挪到更近床侧的地方，去房间拿了毛毯和枕头，穿着病号服躺下去看着李寒洲。
护工出门时和她确认是否关灯被沈沐芝拒绝，她还是担心李寒洲半夜醒来后又失控，自己没办法在黑暗中及时制止。屋内灯光全亮，沈沐芝侧躺着看李寒洲，之前的伤口基本都已经恢复，哪怕是仔细盯着也找不到疤痕的痕迹。
她又伸手轻轻掀起被子一角，看着她手心那一道泛白的疤痕，当时在国外拍戏，李寒洲骗她说自己被石子路面划伤，被戳穿后也不肯解释伤口来源，总说怕自己担心。
这个人说过这么多谎，固执的认为只要对方不知道，就不会因为自己而难过。沈沐芝牵动嘴角笑了笑，“真是笨蛋啊李寒洲。如果真心喜欢一个人，被隐瞒会更心痛。但我不会怪你不懂怎么去爱一个人的，只会心疼你没有被爱过。”
沈沐芝自顾自地继续往下说，“你总是以我为先，完全不提自己的需要。以后我们在一起，你可以对我提要求，也可以明确表达想要什么，因为索取也是爱的一种表现。”
“如果不是今天你记忆混乱，我大概永远等不到你这样激烈表达情感的时候。可是愿意表达真的很重要，开心、愤怒、委屈、积怨还有陈旧的伤口，说出来可能还是无法解决，可是慢慢剖开自我，把这些痛苦说出去，让我一起分担，也可以给你过于沉重的内心减负。”
”而且你都不会吃醋的，哪怕内心认定我不会离开你，也要小小的紧张一下，这也是恋爱的甜蜜痕迹之一。你知道吗？从第一次看到章嘉和你一起出现，我就特别嫉妒他。恨他可以不用顶着世俗压力站在你身边，讨厌他条件优越能够给你很多我给不了的东西，更厌烦他肆无忌惮骚扰你。我知道你不会喜欢他，可是连网上说你们般配的言论都会让我生气和眼红。因为我非常非常在意你。让我猜一下，以后小洲会因为有人靠近我心里泛酸吗？不过，我会拒绝让你不开心的行为，所以这个假设不能成立。”
“之前我们相处，我从你身上感受不到任何生活气息。你总是寡言少语，隔绝自我，不跟其他人来往。而且没有食欲，不关注生活品质，经常受伤还不在意身体情况。你好像悬浮在我生活里面的幽灵，时刻存在，但没有实感。等你好起来，我们可以一起旅行，去体验风俗文化，吃特色美食，最好可以把每个地方的传统服饰都穿一遍，拍很多张照片，最后做成一本大大的相册，最好看的那一张做成巨型肖像照挂在客厅墙上，要有一整面墙那么大才可以。”
“我们可以一起好好生活。我想学做菜，不工作的时候就可以给你做很丰盛的饭菜，或许我也能跟着妈妈学一点甜品和糕点，说不定下次一起庆祝生日还能用我亲手做的蛋糕。”沈沐芝似乎真的从这些想象中获得了幸福，她面上带着甜笑，但眼泪顺着眼角落在枕上，“或许一起散步好不好？骑行和开车兜风也不错，记得我们还约定过一起去露营，你还没有兑现呢。”
太多了，沈沐芝想，想说的话真的太多了。
她絮絮叨叨规划着平淡幸福的生活，那些从前不以为意的点滴细节，都成了此刻触摸不到的奢侈品。快要睡着的时候，她看到李寒洲的眼皮微微动了下，赶紧忍痛坐起身来，“醒了吗？”
李寒洲睁开眼睛看着她，“渴。”
沈沐芝打开床头柜里的医用棉签，用温水浸湿，轻轻擦拭李寒洲的嘴唇，还不忘指着自己介绍：“小洲，我是沈沐芝。你明早要做治疗，今晚禁食禁水，只能忍一忍。我今晚睡在床边，渴了就喊我，我用棉棒帮你湿润下嘴唇。”
李寒洲闭眼点头，“今天不小心弄伤了你，对不起。没事吧？”
“没关系。伤口重新处理过。”沈沐芝收拾好东西又躺回去，听到李寒洲悄声说：“关掉灯吧，我不喜欢太亮。”
沈沐芝拿起遥控开关，顺口问：“为什么，因为黑暗会给你安全感吗？”
“嗯。”李寒洲恢复一点力气，声音也平静下来，“小时候很讨厌新的一天，因为知道睁开眼睛就是恶性循环。后来不喜欢明亮环境，是讨厌光辉灿烂下看似一切美好的样子，会让我觉得这个世界上只有我是不幸的。”
沈沐芝在黑暗中看着旁边人模糊的影子，“那等你情况稳定出院，回国之后我把家里的智能感光窗帘都关掉。”
李寒洲的声音很轻，“我......还能回去吗？”
两个人近期一直在逃避这个话题，终于在今晚摆上台面。
沈沐芝思考一会儿，说：“国内现在还没有关于你的报道，我猜可能是司秦在尽力压消息。但秦昭被调查，后续司秦能起的作用会越来越小，再加上徐然在押期间想要争取立功，向警方检举你雇凶绑架伤人，江洋说警方已经出发去j城找那个叫杨志的受害者，江洋不做刑事这块，现在在找刑辩律师商量对策。”
“一旦警方立案，调查清楚是早晚的事。之前徐然那么多事不了了之，无非是办案遇上阻力。现在秦昭出逃国外，司秦音讯全无，多案并查很快就能厘清真相。至于最终的处理情况，我还在等江洋给我消息。”沈沐芝把手伸上床，摸索一会儿找到李寒洲的手，“就算是一直回不去也没关系，我们找个没有引渡条约的国家，处理好国内资金，换个全新的地方生活。”
沈沐芝觉察到她已经恢复这部分记忆，忙追问道：“你都记起来了？”
李寒洲沉默一会儿，说：“我记得死了很多人，是我杀的。”
沈沐芝强压住惊讶，故作轻松地说，“没关系，没人看到。司秦让你在驾驶室动手，肯定就不会留下监控授人把柄。你放心。”
李寒洲不再回应，显然对这个观点并不认同，毕竟当时还有个目睹全程的关键证人船长，事情怎么都不可能蒙混过关。
沈沐芝当她太累已经睡过去，就想抽手回来让李寒洲能好好休息，刚一动作却被她紧紧拉住，就有点惊讶地说：“还没睡？”
沉默很久之后，李寒洲终于开口：“刚才那些话，我都听到了。等这些事都处理好，如果我真的永远不能回国，你要丢下事业和我一起吗？”
沈沐芝激动得声音都在发抖，她忙不迭地点头，像签订契约盖章一样用手指敲两下李寒洲的手背，缓慢而坚定地说：“爱与生命都是宏大命题，如果你愿意，以后我陪你一起探索下去。”
第110章
李寒洲面上还算镇定，但语速却微微急促，“可是我好像做过很多坏事，并不是一个好人，甚至连经历平平无奇的普通人都算不上。明明你那么好，为什么愿意靠近我，沾染上一身泥泞呢？”
沈沐芝语气笃定：“那么你是为了谁才会变成这样呢？小洲，这个世界上任何人都可以苛责你、评判你，当然，先不论正确与否。但是，唯独我没有资格。无论你手上沾过多少鲜血，为达目的做过多少恶，所有一切都是想要帮我查清真相，让陷害我的人被绳之于法。我享受你的奉献和馈赠，也得到应有的回报，又转过身指责你不够干净，匆忙和你划清界限，连爱都要全盘否认。那样的我，就是正义纯洁毫无瑕疵的好人吗？”
“我承认你的手段有错，那我愿意一起承担这份错。可我不能眼睁睁看你好不容易拥有自由鲜活的人生，又因为帮司秦收集证据入狱。我可以放弃现在拥有的一切，也愿意成立基金会做公益去回报社会，但我需要你安稳平静的好好生活。人性自私，我没办法高举道德大旗谴责你，只想你一切都好，这就够了。”
李寒洲缓慢地松开沈沐芝的手，摸着手上的留置针管，时隔这么多年，她第一次有一种或许可以重新选择好好活一次的感觉。她在下午回忆起以前那些仿佛在下水道偷生的潮湿日子，失控到想到永久清除这一段人生，甚至在想如果从没有活过该多好。
但这一刻虽然没有完全遗忘和释怀，可是沈沐芝用爱编织起一个温柔世界，让她第一次感受到原来可以依靠一个人，享受是非不论的绝对拥护。
不知道是不是药物作用，李寒洲觉得自己脆弱到随时碎掉，她最终没有回应什么。
因为记忆混乱又随机缺失，她想等到治疗疗程结束后，自己在完全清醒的状态下去回应这一份热烈的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