账号:
密码:
笔文斋 > 综合其它 > 汴京市井发家日常 > 汴京市井发家日常 第66节
  除夕前一日,虞记就关了店门,此时街上也没几家脚店还营业着了,最多铺前开个小口,做些外带的酒水买卖。
  吃过饭,虞蘅给所有人都发了过年压岁钱,一人一个厚红封,阿盼如今很是顺当地接了过去,飞红却不好意思地让:“怎么好叫蘅娘子给我压岁钱。”她比蘅娘子都大呢。
  虞蘅笑眯眯道:“没成亲的都有。”
  唯一已经成亲的泼黛,也给大家准备了压岁钱。
  “自是比不得蘅娘子的厚。”泼黛自谦。
  旁人都交口叠声地表示“压岁钱,图吉利而已”,与她关系好的飞红忝着厚脸皮道,“那你再给我多拿点儿”被泼黛敲了脑壳。
  “明年便该轮到青荇了。”虞蘅继续笑眯眯。
  一时间院落里满是“哎呀”“哎呀”的打趣声,看着几个婢子笑闹作一团,欢欣吉庆,虞蘅忽然就很有想作画的冲动。
  铺纸笔墨,一幅不算很高明,但很有温度的画作便一气呵成了。
  虞蘅拿给阿盼:“放院子里晾干。”自己则揉着酸软的腕子,往灯火通明的屋内去。虽然已是哈欠连天,却还不能睡,要守岁呢。
  外头有小童放爆竹玩,也有殷实人家买了烟花,掐着午夜子时的时辰点儿放,千门万户曈曈日,照得夜空竟比白日还亮堂。
  除了青荇,其余人方才已经回家去了,常妈妈跟钱氏在邻居家打叶子牌,这两人少说前半夜是不会回的,老老实实守岁的,就只剩下阿盼、红叶跟青荇陪着虞蘅。
  数一数人头,正正好!虞蘅“哗啦啦”将一副竹麻将倒在桌上:“咱们也玩!”
  提前备好了温酒注子、一旁烧炭炉子能取暖,上面还煮着牛乳饮子,随时都有热热的东西喝,再附上几盘甜咸各异、酥松可口的糕饼点心,时间一不留神就过去了,等注意到天色泛起鱼肚白时,蜡烛烧得只剩矮矮一截,桌上凝了一大坨蜡油,四人肚子也咕叽咕叽叫起来。
  适逢常妈妈与钱氏赢得盆满钵满回家,红光满面,一进门便嚷问:“还有没有吃的?”
  糕点不剩几块,且又是熬夜、又是喝酒,这种时候,自然是来上一碗清淡的汤面最好。
  厨里现有的食材不少,昨晚做了浓汤黄鳝,还剩点汤,擓一勺猪油膏,切点嫩葱末子,就是汤底子。面煮好后,挑一筷子进汤里,就好了。
  龙须面香软筋道,黄鳝汤底鲜得一绝,有些蒜香、葱香,还特地加了胡椒,正月的天,吃得背上发汗,手脚暖和,钻进一晚上没见的被窝里,都不觉冷。
  这一觉就睡到了下午申时,约莫后世三四点的时候。睡前天色还早,这会子太阳都已经西斜了,街上行人都稀稀拉拉,还真是“山中不知日月”。
  阿盼她们已经将朝食,或者亦可称暮食,总之是醒来第一顿饭菜给做好了,小院飘着家常饭菜的香味,这香味里有自家,也掺了别家饭菜。
  昨日吃的大鱼大肉还剩好些,新热过,又摆上了桌,其余都是些清淡小菜,猪油炒的黄豆芽儿,只快炒至断生,保有清脆的口感,还有黄嫩嫩的蒸鸡子,上头点了芝麻香油,拌饭吃满口香。
  又炒了虞蘅最喜欢的话梅排骨,原来的版本是要放雪碧煮,眼下没有碳酸饮料,只好加温水,味道竟也不错,没那么甜,刚好适口,说这是“孩子菜”的钱氏也吃了不少。
  自从回了家,经常跟着虞蘅一起吃饭,钱氏曾经引以为傲的身材眼看眼地圆润了起来,如今已是面如满月,恐怕连她官人见了都要认不出来。
  钱氏嘴里念叨着要减重,从正月念叨至开春,也不见成效。
  入春二月,青荇便回家待嫁去了,小门小户人家成亲倒没那么多讲究,也没那么些繁琐的流程,是以六礼走起来格外的快。
  虞蘅琢磨着给什么添妆。
  飞红跟泼黛给的是一对银镯子,绞丝的样式,不显老气。燕燕女红好,绣了一对儿鸳鸯枕巾。
  虞蘅最后将自己刚出生时,家人打的长命锁项圈取了出来。
  项圈上头镶的玉锁片,质地细腻,触手生温,寓意也是很好的。
  青荇很喜欢,并且将自己压箱底的长命锁也取了出来,与她做了交换。
  “这样就似时时都在一处。”
  青荇将她给的项圈戴在了脖子上,金镶玉的首饰,与嫁衣颜色也很相配。
  她已经知道,等她出阁后,虞蘅便要回汴京去,而她终究是要留在清江的。以后的日子,聚少离多。
  虞蘅见她伤感,安慰道:“至少每年都会回来。”
  青荇便又释然了。
  青荇要备嫁,闭门不出,虞记分店便交给了泼黛去打理。
  虞蘅却有一些浮躁,不是因青荇出嫁,而是即将于汴京举行的春闱与殿试。
  清江小县城,消息比汴京要闭塞得多,等谢家书信传来时,这里的官府也才刚刚知道。因榜眼严启是平江府棱镇人,清江镇百姓与有荣焉,对今年的殿试津津乐道。
  殿试出题是官家,士子们对策论题高谈阔论发表着见解,小老百姓却没那么长远目光,谈论的多还是带点香艳风流的轶事,譬如榜下捉婿,又譬如探花郎风姿、花落谁家。
  虞蘅看完信便收了起来,随后整日脸上都带着微微的笑意,阿盼于是好奇地瞄了一眼。她如今能认得许多字了,就见厚厚信纸上,赫然谢夫人口吻,写了许多家常琐事,最后则是一句略带骄傲语气:“我儿探花,倒不算白瞎这张面皮。”
  想到谢夫人说这话语气神态,阿盼也是一乐,遂将信纸再度收折好。
  两人都没留意信封中还有一张薄薄信纸。
  因着这次科举乃头一次开放女子试,进士科中,二甲、三家共录女子十八名,虽远不及男子数量,却已是一大进步。且这次春闱主考官许太傅是再清正不过的人,虞蘅已早做好心理准备,知道“循序渐进”“徐徐图之”的道理。
  料想中不和谐的声音也有。
  就算远在清江这种小县城,士子们也有与官家共治天下的野望,大肆谈论这十八名崭露头角的新起之秀。
  一人貌似中肯点评:“这几小娘子,诗赋倒还行,文章则逊赖兄远矣。”
  另一人愤愤:“真不知许太傅看中妇人什么!”
  “欸,郭兄这话差矣,人家再没用处,也有一用处”说这话的,是今日组局的,也是方才那人口中姓赖的郎君。
  几人都露出心照不宣笑,旋即附和起来。
  “的确的确。”
  “当真是羡慕许太傅,一把年纪了,还能遇上这等红袖添香的艳福,啊?”
  这几个士子二十多岁,连去岁的秋闱都没过,心里自然是不服气,又饮酒,言语便带了出来。
  虞蘅听了满耳朵揣测,再看他们原本不错的长相,瞬间觉得店里空气都污浊起来,已经酝酿着如何不带脏字挖苦。
  却不想,在她开口之前,已有一道声音响起:“榜上无名,辜负师友栽培,我若是诸位,一定羞愧不敢出门,加倍刻苦。”
  虞蘅惊讶看去,门口挂着羊皮小灯,灯光勾勒出一道高瘦颀长的身影。
  这身影清雅,说出的话却淡漠刻薄。
  “尔等不知反思,还有脸在此大放厥词。莫说今科,便是下科、下下科,也只能落得孙山后。”谢诏一脸肃然。
  士子听着这几乎指鼻子骂,俱变了脸色。
  方才姓郭那个,勃然大怒,强压着怒火诘问:“好狂的口气!你又是哪个,也配教训我们?”
  有人觑着赖郎君脸色,好意提醒:“你可知面前赖兄乃府学硕儒赖谊之子?看你年轻,恐怕尚未入学罢?你得罪了他,还不赔礼道歉!”
  谢诏淡淡笑开,自信却内敛:“诏不才,永嘉二十四年探花。”
  他迈近两步,挟着屋外清冷的寒气前来,益发明亮的烛光将他俊眉修眼勾勒得渐渐清晰。
  虞蘅缓缓挪开对视目光,状作不识,暗笑,果然还是那个谦谦如玉下藏着恃才傲物心的谢二郎。
  方才被这群士子激起的戾气都因这张俊脸消散了,她好整以暇地看戏。
  “探……”那人本想顺着他话说,“探花算个屁”,却反应过来,探花,他们连个举人都没考上,那可是探花郎,凤毛麟角的存在啊。
  被他骂一骂废物,似乎,似乎也没多委屈……
  郭姓士子仍骂:“你是探花,我还是状元呢”,却被同伴扯了扯袖子。
  这通身气派、样貌,还有适才听见脚店跑堂小声唤他“谢二郎”,同伴想起来,今科的探花,名讳不正是谢诏谢谕之么?
  赖郎君在当地再势大,也不想得罪新贵探花,于是主动地低头卖好:“原是谢兄,谢兄怎忽然来了我们这小地方?不打不相识,正好今日我做东,不如共饮一杯?”
  硕儒之子主动结交,谢诏却拒绝了这般好事:“不了,我来此寻一友人,诸位请便。”
  他眼神瞥向柜台那边,赖郎君注意到,了然笑笑:“既然谢兄与虞娘子有话要说,我等便不在此打扰了。”
  人去寂静,店中空余两人,虞蘅低着头,手指拨弄着算盘珠子,清脆有声。
  早春微凉的夜晚,依稀有风,将那宽大的襕衫袖子吹进她余光一角。她清楚地察觉脚步越来越近,也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这目光带着些微压迫感。
  须臾,虞蘅终于忍不住翘起嘴角,带着笑意抬头看眼前修长俊逸的青年:“你怎来了?”
  谢诏一滞,随后无语挑眉。
  先前只奇怪她为何迟迟不回信,原来压根没看他的信。一转眼,却看见墙上挂着那副“千万和春住”,赫然是拓印了他的笔迹。
  虞蘅只见他唇角微微勾了勾,轻声道:“春草已绿,田园将芜。”
  然后呢?按虞蘅的理解,下一句就该是“陌上花开”了。对方却止住了话音,意犹未尽地看着她。
  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想到背后含义,虞蘅蓦然脸红,瞬间想把墙上那副“和春住”题字给扯下来!
  第69章 上巳节桃花赠给心上人
  三月初二这天,早起阳光很好,天空湛蓝,空气新鲜,一看就是个好天气。
  虞蘅从天不亮就开始忙碌,亲自体验了一把送嫁,作为娘家人,看着新娘子出阁之后一下就变得安静的宅子,心里没有轻松,反倒有种莫名的空洞。
  再看飞红、泼黛两个,眼睛也都是红红的,只有小鱼儿跟阿盼年纪小,人多热闹玩得高兴。
  不过还没等她们酝酿出几分伤感,隔壁的礼乐声便穿透了院墙,清晰得好似就在耳边一样。想必日后青荇若是与禾官儿吵架,声音才拔起来,青荇老子娘便在墙这头喊“女儿、郎子,莫要伤了和气!”又或者,虞蘅跟飞红几个面面对视,继而都绷不住猥琐地笑了。
  年纪最末的小鱼儿不懂,一个劲儿追问她们笑什么,虞蘅怎么能带坏小孩子,清清嗓子,一本正经地道:“你青荇姊姊出阁,我们高兴!”
  “咳”有人实在听不下去。
  小鱼儿疑惑地眨眼,虞蘅回头警告那来“蹭席”还不安分的探花郎一眼,将小鱼儿推了出去:“去找你阿盼姊姊玩。”
  回到庭院,虞蘅继续帮着青荇家人招待宾客。
  普通民居没有几进几出,所谓庭院,也只是几间厢房合围留出来的空地,为了采光,将屋顶修成四面朝里模样,又防止雨水倒灌,在天井摆了两个大水缸罢了。
  阳光从天井漏进来,淡金洒了一地,虽忙碌,大家却都在光里舒心地笑着,这样平淡安稳的江南小镇生活,是谢诏从没体验过的新奇。一人莽莽撞撞挤过来,他及时伸手扶住了虞蘅手上差点滑落的托盘。
  虞蘅回头笑得比阳光还灿烂,“哎呀,真多亏了探花郎的‘及时雨’呀。”
  听她阴阳怪气喊,谢诏别开眼,无奈地笑了。
  虞蘅斜乜,大小伙子,自己装的逼,还不好意思了呢。
  后世有汴京八景,相国霜钟、繁台春晓、铁塔行云、金池过雨、州桥明月……亦有平江八景,浮桥的夜月、龙华的晚钟、渔庄的夕照,南河榆荫、管山春眺、白荡菱歌、秦馀积雪。
  远道而来,自是要看过、逛过,才够的。
  如今最大闲人就是自己,虞蘅便也略尽地主之谊,带着谢诏四处晃悠,顺道离开之前,去给虞霖、沈杺扫墓。
  上巳节,到处都是郊游踏青的红男绿女,春衫薄薄,杨柳依依,夹道开满了姹紫嫣红的花,隔岸踏歌,春光无限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