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再一次确认,他其实并不喜欢她,她也不喜欢他了。
“我给你买花去了。”宋柯看见她,下了车,献宝似地把花递过来。
凌田没接,开宗明义:“我微信上跟你说的是认真的,我们分手吧。”
宋柯忽然做出一脸疲惫的表情,把花放回车斗,揉了揉眉心说:“田田,到底为什么啊?就因为我昨天没看见你微信?我都已经跟你解释过了,我们组赶项目进度,我实在没时间……”
凌田感觉挺无力的,说:“你真觉得就是因为这次你回复晚了吗?”
她本来不想再跟他掰扯原因的,简直难以置信,他竟然会对他们之间关系的变化毫无知觉。
“那是因为什么?”宋柯疑惑看着她,忽然好像找到了原因,抓住她的手说,“田田,你怎么一下子瘦了这么多?你头发好像也……你到底什么病住院啊?”
凌田抽回那只手,挠挠头。嗯,她昨天没洗头,今天起床没梳就直接来了,但是分手总不用打扮的吧。挠了两下,意识到自己手腕上戴着住院手环,上面还印着“内分泌科二病区”的字样,赶紧把手放下,拉了拉袖子遮住。
宋柯没看清字,却误会了她的动作,这下把她两边胳膊都抓住了,说:“田田,你老实告诉我,你到底得了什么病?你别怕,不管是什么,你别推开我,我们一起面对好不好?”
凌田听得想笑,这什么苦情剧里的台词,他以为她不想连累他,所以跟他分手?但忽然又觉得有点感动,宋柯居然也能说出这种话,让她觉得过去一年的相处还算值得。
也正是因为这一刻的感动,她对他说了实话:“宋柯,我刚确诊了一型糖尿病,但是你不用替我担心,我恢复得挺好的。你也不用说跟我一起面对什么的,我自己能面对。我说分手,只是因为这段时间相处下来,我觉得我跟你不合适。你没做错什么,我也没做错什么,就是不合适。”
“糖尿病?你?”宋柯难以置信。
“对。”凌田点头。
却没想到宋柯下一个动作是看了眼手表。凌田忽然意识到他其实连车都没锁,应该是怕这个点让别人骑走,找不到其他的,赶不及去上班。
像是为了加快这个过程,她补充:“而且是一型的,需要终身治疗。”
“……怎么会这样啊?”宋柯皱眉看着她,然后转开脸去,手扶着额头。
凌田没回答他的问题,是不能,也是不想。
她只是审视着他的表情和动作,就好像她做错了什么事,浪费了他的努力和一片苦心,破坏了他所有的计划。所以他在质问她,怎么会这样??!她一下子就后悔了,想起两人之前相处的画面甚至感觉厌恶。
沉默的一秒,他们站在那里,直到有行人从身边经过,才算是打破了这定身咒。
宋柯再次低头,又看了眼手表,对她说:“我今天八点得到公司,你让我想想,我晚点再找你好不好?”
这下凌田真笑了,说:“你走吧,晚点也不用再找我了,我都已经跟你说清楚了。”
然后转身离开。
走出几步,宋柯追上来。她以为他还有什么话要说,结果他只是把花塞给她:“花,花你拿着……”
凌田试图再塞回去,但他已经骑着车走了。
她在心里骂了声,低头看看手里的丑花,想找个地方扔了,结果四下环顾,一个垃圾桶都没有。
正要往里走,抬头却看到一个熟悉又不熟悉的人,辛勤。
说熟悉,是因为他是她这几天见得最多的医生。说不熟,是因为她第一次看见他穿便服,浅灰色帽衫,露出里面白色的 t 恤,斜挎个书包,正做手势挡住过路的车,扶着一个老太太穿过医院内部的一条辅路。
上班路上扶老奶奶过马路。她才刚爬起来,乱七八糟的时候,自律高尚的人已经开始拯救世界了。这场景让凌田看得悦目,又有种难以名状的落差感。
而后,便眼见着他扶着老太太走到她这一边。
老太太大概耳背,很是慈爱地大声对他说:“谢谢你哦!小斧子!”
这句话又让她笑出来了。
辛勤恰好朝这边望,也看到了她,又看了眼她手里那坨花,走近几步对她说:“凌田,你离开十五楼签过请假条吗?”
凌田:“……”
他倒也没批评她,做了个手势,说:“一起上去吧。”
时间尚早,住院部底楼电梯厅里的人不多,他没去医护人员的专用梯,跟她一起等公用梯。
凌田有种被押送的感觉,看到旁边有垃圾桶,赶紧过去把花扔了。
他看看她,但没问。倒是她主动解释了一句:“闻着过敏。”
正说着,电梯来了。
他们走进去,轿厢里人不多,但才刚站定,又进来个人,推着一辆轮椅。大家都往里退,空间一下变得拥挤。他把她让到角落,手撑着不锈钢壁板,才没有撞到她身上。有那么一瞬,两人离得很近。她偏着头,但还是闻到他身上的味道,像是刚洗过澡,很干净。
舒肤佳?白色那款?她没品出来,却还是放轻了呼吸,怕被他听到她在闻他。
电梯单层停,三,五,七,九地升上去,一直到十五楼。
第11章 300单位门冬,450单位甘精
那天晚上,宋柯没再打电话过来。
凌田觉得他应该已经好好想过这件事,然后决定放弃。她并不因此难过,因为她早知道他是非常实际的人。他喜欢她又白又高又瘦,喜欢她跟他同校,有个不错的学历,又刚好比他差一点,让他有面子,但没压力。他喜欢带她去见朋友,同事,同学,介绍说这是我女朋友,我们学校美院的。他看中的只是她身上有价值的地方,外表,学历,充满可能的未来。
而她自己其实也好不到哪里去,就算他要跟她健康或者疾病永不分离,她也不会接受的。她对他并没有那么深的感情。
她想起早晨对他说,你我都没错,只是不合适。而他送她一束花(虽然很丑)。双方的表现都算得上是一场体面的分手,就这样结束也是很好的。
随后的几天,病房里仍旧是每日不变的循环往复。凌捷下班之后会来看她一趟,有时候早一些,有时候很晚。田嘉木在北京出差,每天晚上跟她视频。
她自觉恢复得不错,三顿饭都吃得很香,血糖渐渐能看出规律,让医生有了给她逐渐调整胰岛素剂量和注射时间的依据。
虽然整个人还是很瘦,手腕可以用拇指和食指轻松圈住,病号服裤带系到最紧也不停往下出溜,脸蛋却是明显滋润了一圈,就跟辛勤在健康宣教时给他们看的那些 1922 年的小病人一样,before vs. after,效果立竿见影。
直到一天下午,唐思奇突然来了,看见她状态不错,还表现得挺高兴,等两人出了病房,去走廊上散步的时候,才悄悄对她说:“有个男生寝室的群在传你的事情……”
传的是什么,唐思奇没往下细讲,直接把别人转来的群消息记录给她看:
糖尿病?那个不是老头老太太得的吗?
挺仙一个人,得个什么尿的病,有点。。。
这病以后生孩子遗传的吧?
……
凌田草草扫了眼,直觉那些字是烫的,不敢再看了。
好几个说话人的 id 她都熟悉,就算她没加过,班级群里也有。真人更是经常在画室、教室、食堂里抬头不见低头见。她不禁有种深深的讽刺感,同学四年,自问跟所有人都处得不错,没有得罪他们中任何一个。
唐思奇走后不久,她又接到射月 ui 组的组长发来的微信,问她有没有空,能不能电话聊几句。她似有预感,走到病房外面,推开防火门去楼梯间,才几步路心跳已经快起来。
组长随即打过来,在电话那头说:“小凌,我冒昧问你个事,你别介意哈……”
凌田答:“嗯,您说。”
组长说:“你……是不是身体不太好,听说你住院了?”
凌田缓了缓,回答:“是,我生病住院了。”
组长也停下,清了清嗓子,才又开口:“可以问一下是什么病吗?”
凌田知道隐瞒已经没有意义,索性如实回答:“一型糖尿病,但现在已经在恢复中了,不会影响……”
不会影响一个月之后入职,她想说。
“哦,哦,”但组长显然早就知道了,打断了她,斟酌着把话说下去,“小凌,我跟你说个事……我们组的人员计划做了点调整。原本打算招你进来做的那个位子,暂时不需要人了。hr 一会儿会给你发邮件,我想应该先跟你通个气……”
凌田听着,竟不觉得意外。
组长又跟她解释:“你也知道的,我们组总共就这么几个人,每一个都要当两个人用,任务挺重的,也不利于你养病,现在这样对双方都更好不是吗?”
凌田说:“嗯,我明白,我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