捞了一天一夜一无所获,搜救队判断遗体顺着海水冲走了。运气好,之后遗体或许会被海浪送上哪一处海滩;运气不好,从此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出口前梁九充分预防着陈与暴起。
然而陈与平平静静,动也没动。身体没动或许有赖束缚带的功劳,陈与却连怒目骂人也无。仿佛陈与聋了,半个字未入他的耳。
见状,梁九暗暗松一口气。或许经过一天一夜的休养陈与的情绪终于稳定了。
留给陈与一点消化的时间,梁九打破安静重新开口:“你眼下最重要的是养伤。刺的一刀太狠了,对自己你怎么也下得了那么狠的手?后来你又拖着伤腿跑去里里落水的地方,伤势加重。伤筋动骨都要一百天,你这样至少小半年时间得用来养腿。”
陈与跟哑巴了似的,一声没吭。
梁九挑着他应该会想知道的事继续说:“你同丧坤的恩怨无法报警喊差佬介入,否则你也很麻烦。我老豆亲自出面向洪义的龙头保下了你,就此一笔勾销。”
“里里落水归为意外,你不能找丧坤报仇,从今往后桥归桥路归路。作为交换,丧坤交待,这次绑架不仅是想解决同你的私人恩怨,也是有人重金买你的命。”
“洪义的龙头做主承诺不会再接你的单子,但洪义还要继续混江湖,透露有人买你的命是极限,具体是谁买的不能再讲。你自己心里有数得罪谁吗?”
陈与的拳头早已攥得青筋毕现:“我能想到的只有洪氏兄妹。”
尽管之前在陆起的介入下洪氏兄妹似乎安分了一阵,但难保洪氏兄妹没有两面三刀又玩阴的。
梁九第一次听说洪氏兄妹:“是你问我老豆的洪家那个‘洪’?”
陈与点头:“嗯。”
梁九:“欸?岂不是同我老豆那位老友是本家?两者之间有什么关联吗?”
陈与哪知道?陈与只知道,去他老母的桥归桥路归路,他定要丧坤血债血偿!也绝不放过洪氏兄妹!
“我回去告诉我老豆,请我老豆查一查。”梁九起身,手轻轻按在陈与的一侧肩膀,“好好养伤。有新消息我会再通知你。”
指的不止买他命的人,自然包括姜里里遗体的下落。
陈与:“给我解绑吧。”
梁九推托:“医生说你昨晚一摔加重了伤,等你情况稳定了解。”
相处一年多,梁九多少了解陈与的脾气,恐怕前脚解开束缚带后脚陈与又会跑出医院。谨慎起见,梁九决定至少将陈与困到明天老豆的老友落地香江见到陈与为止。
临走前,钟嘉莉进门同陈与打了声招呼,梁九带着钟嘉莉一道离开。
四眼默默回到病床边。
陈与恢复成一副死人样直挺挺盯着天花板,对四眼说:“不用陪我。有这个闲工夫,你不如也去找找姜里里。她兴许自己回去了……你在跌打馆附近四处转转。”
四眼领下任务:“我知道了阿大。”
“带上黑仔。”陈与补充,“它认得姜里里的气息……”
可黑仔不是警犬,只是一只未满三月大的狗崽,会不会太为难黑仔了?话咽进喉咙里,四眼点头应:“好的阿大。”
打发走四眼,陈与仍旧没能独自在病房里躺尸,因为护工又进来守着。他忽然觉得比起伤患自己更像一个囚犯,被关在医院牢笼中的囚犯。
索性闭上双眸,求一个眼盲心静。他认真思考他能做些什么、哪里能找到姜里里。
无论梁九、肥猫等人如何摆现实,他都不相信姜里里死了。
她一定活着!她明明等着回她家人身边!她明明甩了一大堆要求给他、保证以后会再见面的!
虽然她骗了他那么多,但再见面的承诺肯定是真的!
姜潼站在病床边,目睹陈与的眼角缓缓流出淡淡水痕,她自己的泪水随之汹涌。
彼时她在海里“抓”住了要扑进水中的陈与、回到了码头上,之后跟着被梁九敲晕的陈与来到医院,便不曾离开过陈与身边。
然而谁都看不见她,谁都听不见她的声音,同样的,她摸不着陈与。
她成了个透明人。或者难听点是鬼魂,好听点是意识体?她不清楚。反正她就是这么个流离的状态。
循环的回溯并未向她展示她每次在98年落海之后的情况,现在算得到了解答:她没有穿越回去。至少目前没有。
如果一直这样既穿越不回08年也无法正常待在98年……姜潼的眼泪流都流不完。
她锲而不舍尝试触碰陈与,指尖堪堪停在他眼角的泪痣处,陈与倏地睁开眼,死死盯着她:“……姜里里?”
“是!是我!”姜潼疯狂点头,刹那间,她的手穿过了陈与。
陈与抬离枕头的脑袋无力地倒回病床,满面失望地重新闭眼。
保镖进来告诉陈与,有一位姓沈的先生想见他。
护士站那边转达之后,保镖先打电话问梁九,毕竟想要陈与性命的人尚未查出,他们要保证陈与的人身安全,不能随意放人探望陈与。
梁九让保镖问陈与认不认识什么沈先生,如果陈与判断没问题可以见,就见。
陈与一下想到沈问鹤,便交待保镖放行。
事实如陈与所料,到访的的确是沈问鹤。
沈问鹤刚迈进病房,就听陈与嘶哑着嗓音焦
急地问他:“你是不是有姜里里的消息?!你是不是知道姜里里在哪里?!”
微微一愣,沈问鹤摇头:“我也是来问你的。”
陈与在梁九面前积攒的情绪此刻无法抑制地转化为对只有过一面之缘的沈问鹤的大爆发:“你怎么可以不知道姜里里在哪?!私家侦探就是你雇佣来盯着姜里里的吧?你雇佣的是什么狗屁侦探都能把人给跟丢了?!”
无能!同他一样无能!他没保护好她!侦探也没看住她!但凡他们有一环没掉链子,姜里里也不会被丧坤绑走!
沈问鹤默认私家侦探出自他之手。如陈与这般无能狂怒之人,沈问鹤并非第一次见识,所以沈问鹤未受任何影响。他只是觉得他这趟拜访或许可以到此结束了。
显然陈与至今没能找到姜里里,沈问鹤很失望。虽然侦探已经告诉他姜里里凶多吉少。
当然,沈问鹤本人并不关心姜里里的死活。之前他没有对姜里里出手,姜里里反倒自己遇难了。年轻生命的逝去固然令人惋惜,可横竖姜里里之于他而言是个毫无感情的陌生人,短暂的惋惜过后沈问鹤更多是在想:威胁到姜禾母女俩的隐患不在了。
陈与这时记起一些事,立马问:“你认识姜里里的家人!你能不能联系他们确认看看?姜里里可能回去了他们身边!”
“我不认识。”沈问鹤说,“姜里里应该连你都骗了。”
“你放屁!”陈与恶狠狠地挣扎,不顾束缚带的捆绑整个上半身奋力仰起,铁制病床的床腿摩擦光滑的地面发出噪音,“姜里里不会在家人的事情上撒谎!她说你认识她家里人你就一定认识!你别给我装!在香江见过你之后姜里里接到过她妈妈的电话!肯定是你帮姜里里联系上的!”
“你搞错了。”别说姜禾并非姜里里的妈妈,就算是,沈问鹤现在也不可能承认。
何况即便他满足陈与的要求,陈与也无法通过姜禾找到姜里里,否则他哪里需要亲自走这一趟?
后退一步,沈问鹤和病床保持距离。尽管陈与被困在床上,还是给他一种随时会扑到他身上咬死他的错觉。
“我没搞错!”陈与坚信。
沈问鹤:“你真的搞错了。”
陈与重复:“我没搞错!”
沈问鹤不再浪费口舌:“既然没有姜里里的消息,我告辞了。”
“站住!”陈与厉声,见沈问鹤脚步不停,他迅速喊门外的保镖拦住沈问鹤。
沈问鹤回头,桃花眼微狭,面露薄怒:“你是希望我报警?”
陈与已经调整了语气,同沈问鹤商量:“联系不到姜里里的家人,你总能联系到陆起吧?”
陈与知道最近陆起人在国外,他刚刚想起应该把陆起也发动来找姜里里,陆起可是姜里里的契爷!而且他要问陆起关于姜里里的家人!他必须确认姜里里是否回了她家人身边!
若非他手头没有陆起的联系方式,现在也不用拜托沈问鹤!陈与懊恼自己先前为什么不留个陆起的联系方式!
闻言,沈问鹤颔首:“可以,我会替你转告姜里里落海失踪的消息。”
略略一顿,沈问鹤复开口:“你多讲点姜里里落海的来龙去脉和细节,否则陆起着急问我的话我回答不了。”
陈与猜测沈问鹤也有可能将姜里里的情况转达给姜里里的家人,所以整理了思绪耐着性子一一告知。
末了,沈问鹤依陈与的要求留下自己的手机号码,走人。
姜潼下意识间跟在沈问鹤的后面,因为从沈问鹤出现开始,姜潼就莫名在沈问鹤身上感知到一抹熟悉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