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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文斋 > 综合其它 > 渴慕 > 渴慕 第62节
  纪时愿正儿八经地摆了下脑袋,“不,我是娜拉。”
  薛今禾呆滞地“啊”了声。
  南意解释道:“她说的娜拉是挪威剧作家易卜生创作的《玩偶之家》里的女性角色。”
  薛今禾还是听得一知半解,拿起手机,搜索引擎下方弹出几行注释:【《玩偶之家》讲述了娜拉从看似幸福的家庭中顿悟觉醒,不愿再做丈夫的玩偶,也不愿将孩子当作自己的玩偶,从而选择离家出走。】
  薛今禾面露诧异之色,“我今天才知道你已经结婚,结果你转头就要离婚?”
  “什么乱七八糟的?”纪时愿瞪圆眼睛,“这明明是我深思熟虑的结果。”
  沈确忽然插了句:“只是暂时有了这想法,但还没离。”
  南意见气氛越来越不对劲,拿起自带的果酒,出声转移视线,“沈公子,喝酒吗?”
  纪时愿慢悠悠地给自己倒了杯,一面代沈确回答,“他不喝。”
  对着薛今禾“你怎么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质疑,纪时愿解释了句:“他昨晚刚醉得跟烂泥一样,今天再喝,可能会要了他的命。”
  沈确不动声色地弯起唇,愉悦感维持不到两秒,听见她补充:“而且他酒量差到不行,昨晚一个劲地逮着我喊爸爸,虽然我不介意今天再当回爸爸,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叫,还是挺丢人的,当然我说的是我替他感到丢人。”
  沈确:“……”
  薛今禾又不着痕迹地打量了眼对面的男人,被这么阴阳怪气地讽了一通,脸上还是不见分毫恼怒,不符合她对上位者的刻板印象。
  她悄悄给纪时愿发去消息:【你这老公还挺装的。】
  纪时愿光明正大地把手放到桌板上,当着沈确的面回:【他就这么爱装,也特别爱演,现在是受气包,没准下一秒就变回霸道总裁了,这狗见嫌的德性,我都不知道偷偷原谅他几回了。】
  薛今禾:【所以才忍无可忍提出了离婚?】
  纪时愿还没回复,沈确的嗓音在一旁凉凉响起:“薛小姐,我和我太太不会离婚,也希望你不要再提‘离婚’这两个字,不好听。”
  薛今禾磕磕巴巴地哦了声,心说他觉得不好听就不准别人说了吗?真是好大的脸哦。
  纪时愿刮了眼沈确,没头没尾地问了句:“今天几号?”
  沈确知道她什么意思,表情一僵,“十号。”
  “那离约定的期限还有
  几天?”
  他没回答。
  纪时愿不满他掩耳盗铃的行为,凑到他耳边,发出一记恶魔低语:“只有十七天了,十七天了知道吗?”
  在车上她把话说得再清楚不过,也将他最真实的一面完全揭露出来,总之,她已经做完了她该做的事,剩下的就只有他的自我剖析。
  见他沉默得跟个哑巴一样,纪时愿更加不满了,语气又重了两分,“这十七天里你不去好好反省自己,跟我朋友叫什么劲?你要真觉得我给你的时间太多了,我现在就可以缩减成十七个小时。”
  沈确绷紧了唇,正要说什么,余光捕捉到薛今禾得意的笑容。
  “……”
  纪时愿退回去,宛若无事发生,往嘴里送了口黑豆花,咽下后挑起全新话题:“我看了剧组发来的拍摄时间安排,你俩明天是要通宵拍戏?”
  南意点头,“顺利的话,大概后天凌晨三点能结束。”
  薛今禾认定南意口中的不顺利因素和自己脱不了干系,一急,音量都抬高不少:“我最近没搞幺蛾子,一直在专心打磨演技,明天拍摄绝对不会ng个没完没了的。”
  南意用哄小孩一般的语气说:“我们今禾可真是棒。”
  薛今禾沾沾自喜的笑刚提上嘴角,忽然想起那人也说过类似的话,但都只是在床上。
  算上时间,她和陆峤南已经有将近两周时间没联系过,以往出现相同的情况,她都会惶恐、焦虑到如坐针毡,生怕他对自己起了厌倦之心。
  所以每次她都会选择主动打电话给他,或者推了所有行程,跑到美国找他,用身体讨好他,但这次她没有这么做,甚至在心里祈祷对方能够快点找到新猎物,好一脚蹬开她。
  纪时愿觑着薛今禾发白的脸色,心领神会,“你就好好拍你的戏,其他事情不用管。当然你要是演砸了我的处女座,不用那姓陆的垃圾出手,我先找人来把你痛揍一顿。”
  薛今禾戳穿她,“你这人怎么口是心非的,关心我就直说,非要搬出威胁那套。”
  纪时愿腮帮子气鼓鼓的,“谁关心你了?你这么自恋,回头我专门给你写个自己爱上自己的剧本。”
  “怎么不是关心?你刚才还说我是你朋友呢。”
  “你不也说了是刚才?过去式和现在进行时能相提并论?”
  薛今禾还想杠上开花,遥遥觑见沈确似笑非笑的眼神,乍一看比陆峤南给她的压迫感还要足,一时犯了怂,把话咽了回去,最后只不满地嘁了声。
  纪时愿带着一身火锅气回到酒店,撂下神色不明的沈确,兀自进了浴室。
  拖拖拉拉地洗完澡、吹干头发,已经是半小时后的事,男人像被摁下暂停键一般,还直挺挺地站在原地,两米开外是一面白墙,导致这场景看着有点像在面壁思过。
  “你这次是一个人来的?”纪时愿率先打破僵局。
  沈确慢半拍地对向她,“徐霖留在公司,替我代办一些重要业务。”
  “你还挺信任他。”想到什么,纪时愿乐了,坐在床边,两腿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前不久我还挖过他墙角呢,他把自己说得相当坚贞不屈,结果转头就把你卖了。”
  她笑弯眼睛,丝毫不觉自己在干什么挑拨离间的事,沈确心一动,不受控地弓下腰,沁凉的手指拂过她脸颊碎发,轻轻捏了下她耳垂,跟着笑,“我知道。”
  纪时愿听出他的潜台词,啧啧称奇,“敢情还是个双面间谍。”
  这话题到这就断了,两个人同时陷入沉默。
  纪时愿眼皮一垂,正好对上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戴了回去的腕带,眉心有轻微的皱动。
  沈确捕捉到,第二次当她的面,摘下这厚重的伪装,随手丢到一边。
  什么意思,不难理解。
  纪时愿绷直了背,等待他史无前例的“敞心”。
  沈确半跪下,彻底拉平同她的视线,用一句看似无关紧要的话打开心门,“学习、赛车、格斗……只要是我参加并上了心的比赛,我都没有输过。”
  他嗓音停顿了会,纪时愿没有催促,柔软的目光依旧稳稳当当地托举着他,让他感觉扼住他咽喉的那双看不见的手正在慢慢消失,不多时他的呼吸畅通了些,也勉强能发出声音,只是又哑又涩,并不好听。
  “但我不知道,有件事,从一开始我就输了。”
  九岁后,他就被困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企图用冷漠和暴力驱赶一切外来侵略者。
  她是特例。
  无论如何他都无法彻底狠下心,也因此让她顺理成章地寻到了漏洞,见缝插针般地钻进他的世界,再也没有出来过。
  而在她的世界里,他是高高在上的执棋者,拥有最全面的上帝视角,本该处于上风,再不济,也可以保持住事不关己的旁观姿态,偏偏他对她生出了不该有的贪念,将自己逼到进退两难的死路。
  往后和她相处的每一天,他都像在细窄的平衡木上行走,必须时刻提起满分的精神状态,避免摔个体无完肤的悲惨命运。
  说着,沈确终于意识到一件事,纪时愿从来不是一只关不住的鸟——因为失控的人,一直都是他,也只有他。
  沈确抬高手腕,“把它遮住,不仅是出于羞愧,还有害怕。”
  “羞愧是因为,我是你的老师,也是你的兄长,不应该对你生出超出正常关系该有的情感……可在你成年后的每一天,我都想和你接吻,也想和你上床,这些念头都快把我折磨疯了,后来好不容易等到我们真正发生关系的那一天,你因为欺骗你爸,对他产生了羞愧的情绪,但你不知道的是,这种情绪我也有,甚至比你的感受来得更加强烈。”
  纪叔一直把他当成儿子对待,他却在背地里和他唯一的女儿发生性/关系,他是得有多恬不知耻,才能做到无动于衷?
  “可你要问我后不后悔,不会——对于这事,我没有后悔过一天。”
  “至于害怕……”他拉直唇线,许久才松开,“如果说我一点都没有意识到对你真正的感情,是假的,说白了,我只是在自欺欺人,我怕被你看穿我的心,嘲笑向来不把真心当回事的我居然也会有这么一天,更怕我这份感情不仅得不到你的任何回应,甚至会被践踏、贬低得一无是处。”
  他第一次展露真心的对象就是沈玄津。
  也正是沈玄津的漠视,才让他失去了对旁人的信任,包括敞开心扉的勇气。
  沈确深吸一口气,继续说:“你说的对,是我离不开你,也是我不能没有你,所以在你一声不吭飞到法国后,我才会恼怒到整整四年都没有主动联系你,每天我都在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你狠心,我可以做到比你更狠心,哪怕你就此彻底离开我的世界,我也不会对你留恋半分。”
  然而放在心底的狠话,没有一个人能听见,只够将他折磨到肺腑都在疼。
  “直到收到你回国的消息,那一整天我都心神不宁,现在我明白了,当时涌上心头的情绪是愉悦、期待,还有轻松,或许在我心里,我是真的很害怕你再也不会回来。”
  “找出岳家的把柄对付它,不是因为我想帮助沈家从中牟利,而是我单纯地不想让岳恒好过。”
  “我厌恶他,鄙夷他,在我看来,他就只是一个该丢进焚烧厂处理的垃圾,有什么资格享有和你捆绑半辈子的权利?”
  “可最让我嫉妒的人只有周自珩,我嫉妒他能拥有一段和你形影不离的时光,那是你最美好的年华,凭什么都被
  他这种货色侵占去?每次你们聊着我插不进的话题时,看到他那碍眼的笑容后,我就恨不得亲手杀了他。”
  纪时愿突然打了个嗝。
  安静两秒,沈确敛下满眼的狠戾,尽可能柔着嗓子问:“我吓到你了?”
  “不就是杀个人?我有什么好怕的。”她又不是没见过他将打到的猎物开膛破肚的模样。
  纪时愿有些难为情,耳廓红了大半,“这是饱嗝。”
  “……”
  令人啼笑皆非的一句直接冲散了紧张的气氛,望着她低眉垂眼的反应,沈确无端想起饭桌上她和南意、薛今禾三人谈天说地时雀跃的眉梢,鲜活明媚,让人无比着迷。
  其实在她消失的那段日子里,他不是没升起过卑劣残忍的念头,他想把她抓回来,打断腿,再锁进笼子里,永远都没法离开他身边。
  可当他真的开始幻想起那天的场景后,望着她失去光彩的暗淡双眸,他体会到的不是满足,更不是愉悦,而是疼痛,就像心脏被人用锤子反复敲击,痛感尖锐,持续的时间也格外漫长。
  他以为这种滋味根源于恐惧,直到今天,才知道是不舍得,他的占有欲敌不过对她纯粹的迷恋。
  她说这是爱,那就是了。
  “愿愿,”他的心脏突然变得很痒,迫不及待地想要同她发生更亲密的情感链接,“我跟你认输。”
  第52章 52“我也可以舔其他地方。”……
  窥探到他最真实的创口前,纪时愿一直以为成年后的他心性强大到坚不可摧,容忍得了一切伤筋动骨般的疼痛,哪怕在意乱情迷的状况下,也总能维持几分理智,自控能力不说让所有人望尘莫及,起码是她无论如何都追不上的。
  然而这一刻,他通红的眼眶,紧皱的眉心,从颤抖嘴唇里抖落而出的破碎字音,无一不在昭告他的脆弱,比起他不敢袒露的真心,更加的不堪一击。
  强烈的反差感让纪时愿生出无尽的怜惜,她的眼眶也不受控地变得有些红,“我是想赢你,但这个念头和好胜心只适用于你教授我的那些事情,在感情上,我不希望你和我有任何一方落了下风。”
  在她看来,一段不对等的爱情里,是不会有赢家的,就看谁输得更彻底。
  沈确和她的观念截然不同,他做事,无论如何都想要赢,当然不是为了那点好胜心,而是因为只有这样才不会被人漠视、轻蔑。
  站得位置再高些,没准有一天,沈玄津还能回头好好看他一眼,感慨他现在的成就,从而后悔起自己当初弃子般的行径。
  包括在应对她的事情上,就算赢不了,他也会使出浑身解数不让她胜得太轻松,轻则斗嘴互怼,重则拿最伤人的话往对方软肋里捅,不落个两败俱伤的下场誓不罢休。
  现如今她无私、共赢的观念更衬出他的阴暗、卑劣,也罕见地勾出他无地自容的羞愧感。
  骨子里的优越感第一次荡然无存,只剩下摸不着头脑的两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