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此事过后,他们再没有心思考虑划算不划算了,只想赶紧向皇上表明自己的态度,以免落得和五王党羽一般的下场。
由此皇帝再次势力大涨,如今还留在太上皇身边的,除了一些实在古板的,便是从前得罪皇帝太深,自觉投诚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在朝臣们提心吊胆的时候,皇帝低调地去了一趟万春园,与太上皇谈了一个时辰。
没人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只是那日之后,废太子的长子被封为郡王,随即太上皇宣布身子不好,闭园养病。
若单只是闭园养病,还没人会多想。太上皇的年纪摆在这里,从前也不是多么康健,再加上两个儿子谋逆圈禁,自己的势力也大减,受到打击之下病了也很正常。
但加上废太子的儿子被封王,这件事便不那么寻常了。
明白人从里面品出了交易的味道,显然是皇帝用优待废太子血脉,来换取太上皇彻底退出朝堂。
事实也的确如此。
经过五王谋逆一事,太上皇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存在对皇权本就是威胁,更何况他还不肯消停,更给了很多人做文章的机会。
他既不打算废掉皇帝另换一个,所作所为便没有意义,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罢了。私欲纵然难以割舍,但在太上皇心里,终究是皇室的江山更加重要。
且到了今时今日,他也已经没有与皇帝作对的资本了。
自然,若太上皇执意与皇帝为难,还是能给他添不少麻烦的,但太上皇终究不是蠢人,干不出来这种损人不利己的傻事。
因此在五王之事后,他已经萌生放手的心思,皇帝开出的条件只是推了他最后一把。
若能将长子的后嗣安排好,太上皇自觉哪怕立时死了也能安心了。更何况皇帝还答应了,若日后有机会,还会给二儿子的孩子一个爵位。
老五和老七妄图谋朝纂位,这辈子都不可能出来了,但皇帝答应等过些年,找个大赦天下的机会,放他们的后嗣出去,虽然不会有封赏,但可以过正常人的生活。
太上皇终究不是无情之人,时至今日最牵挂的也就是这几个孩子,能有这个安排已经很满足了。
这也是皇上感念太上皇当日毫不犹豫拒绝五王,还替自己套话,投桃报李的缘故。
总之此事就这样落下帷幕,皇帝大获全胜,从此开始大权独揽!
*
御书房里,皇帝依然没什么表情,但通过眼角眉梢的舒展,可以看出他心情很好。
权利果然是男人最好的补品,独掌大权的皇帝比从前更加威严、也更加从容。
不过他待薛虯倒如从前一般,嘴角噙着淡淡笑意,道:“你不是想开海吗?眼下没有阻碍了!”
薛虯连忙站起来谢恩。
“不必谢朕,你也是为了大庆考虑。”皇帝道,“此事便交给你主理,有什么为难之处只管找户部尚书或者朕。”
“是!”薛虯没有推辞,也隐隐有些激动。
筹备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了今日!
他一定不会让百年之耻重演!
皇帝看薛虯摩拳擦掌的模样也颇觉惊奇,他这位爱臣年纪虽轻,但向来稳重从容,少有这般激动的时候,便是当初被封为文远伯时也没有,竟不知为何如此执着于开海,多年来念念不忘,今日更是这般情绪外露。
不过皇帝也没问,只道:“此次平定叛逆,爱卿居功至伟,朕的意思是封你为侯。”
“多谢皇上美意,但臣没有做什么,不敢居功,还请皇上收回成命。”薛虯连忙推辞。
皇帝却不赞同他的说法:“若非爱卿发现离州账本的问题,朕如何能得知老五的谋算,你就不必谦虚了。”
薛虯还是推辞:“臣不过略尽绵薄之力,原也是该做的。能不动兵戈平定叛乱,都是皇上运筹帷幄,与臣没有关系。”
薛虯并不想要这份功劳,还是那句话,五王和七王到底是皇室,是皇帝的亲兄弟,冒犯他们,在某种程度上也是冒犯皇室。
虽说薛虯所做并没有错处,且皇帝厌恶五王和七王而看重薛虯,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但谁知道几年乃是十几年后的皇帝会怎么想,会不会觉得薛虯踩着皇室成员的尸骨步步高升,看他不顺眼?
薛虯相信现在的皇帝不会,但是人都是会变的,他不敢赌人性。
反正以后立功的机会多的是,没必要急着要什么侯爵,给自己埋一个大雷。
故而薛虯一力拒绝,皇帝见状只能无奈作罢,只是心中对居功而不自傲的薛爱卿更加满意。
*
却说五王倒台之后,京中人人自危,大户人家纷纷与相关之人拉开了关系,贾家也是如此。
贾母嘱咐家里人不许与甄家来往,不许帮助他们,也不要再提与他们的关系,只当家里从来没有这样一门老亲。
这固然有些冷血,可是在身家性命面前也无可厚非,众人俱都应了。
然而等到夜半,府内一个偏僻的角门却被打开,两个汉子匆匆抬了一个箱子进来,只说请贾家帮忙保存。
接应的小厮应了,关上门后抬着东西悄悄进了荣禧堂。
王夫人看着箱子里的东西满意极了,见周嬷嬷担心,她也不以为意。
甄家大概率是起不来了,这些东西都是她的,又不会再给甄家,哪里算得上帮助?再说她做得这般隐秘,旁人如何得知?更是一点危险也没有!
王夫人信心满满,丝毫不知以皇上如今对京城的掌控力,几乎没有什么事情是他不能知道的,只是懒得因为一箱子东西跟王夫人计较罢了。
但等到清算贾家那一日,这些都将成为她的罪证。
*
另一边,怀着孕的王熙瑶在夫君的陪伴下出门用饭,不妨迎面撞上了李开华。
王熙瑶愣了一下,在她的印象里,李开华是个温润如玉的翩翩君子,可是眼前这个人身形消瘦,面容苍白病态,眼下乌青、眼神阴郁,比大堂兄看着还要纨绔不堪。
若非脸没有变,王熙瑶绝对不会把此人与李开华联系起来。
但她只是微微蹙眉,就在夫君的搀扶下往里走去,没有再给李开华一个眼神。
从前的事早就过去了,在李家退婚,她与家人饱受非议的那段时光里,王熙瑶感受到的痛苦早就让她对李开华那点少女绮思散了个干净。李开华是好是歹,与她都没有任何关系。
但李开华就没那么想得开了,看着王熙瑶的背影,仿佛又回到了那段肆意无忧的岁月。
那时候的他文武双全、光风霁月,是人人称赞的翩翩佳公子,而他也沉浸且享受世人的赞誉。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似乎便是与王家退婚吧。
他的名声臭不可闻,腿也被打出毛病,他的学业一落千丈,脾气也越发古怪,从前的朋友一个个远离了他,师长对他也愈发失望,就连曾经疼爱他的祖父也越来越没有耐心,还怪他连累了对方。
是了,李大人已经不是礼部尚书了,新帝登基后“体谅”他年老力衰,让他去翰林院修书去了。
翰林院怎么比得上礼部?
更何况新帝明显恶了李大人,更不会有他什么好果子吃。
李大人人品与能力暂且不论,至少他肯定不甘心做个清贵闲职养老,当初匆忙与王家退婚,之后为孙子定下甄家女,图的不就是互相帮扶,仕途更进一步吗?
如今落到这个地步,怎么能高兴得起来?又如何能忍住不迁怒于李开华?
于是李开华的日子越发难过。
如今甄家落败,当初高贵的甄家女一无所有,他自己也一无是处;而被嫌弃退婚的王家蒸蒸日上,王熙瑶还是当初明媚的模样,随着为人妇人母,还多了几分优雅从容,更衬得李开华仿佛臭水沟里的虫子,不堪入目。
李开华第无数次后悔,当初王家出事,应该沉住气多观察一些时日,至少别将事情办得那般难看,也许结果便会完全不同。
与此同时,他心里也生出无限恶意。
凭什么?
凭什么他成了这般模样,王熙瑶却能越过越好?
明明是个弃妇!她应该被人非议唾骂、守着青灯古佛,或者嫁个不如他的男人,草草一生才是!
凭什么?!
李开华面容扭曲,看着王熙瑶高高隆起的肚子。
只要撞上去!
只要撞上去,这个孩子肯定保不住,就连王熙瑶也可能会死,这才是她们该有的命运!
但李开华终究没有动手。
每个人都会有恶意,却不一定会出手,而李开华虽然不是什么好人,却也没丧心病狂到这个地步。
更何况王熙瑶出身尊贵,有薛家护
着,夫家也有地位,不是可以任他欺凌的小人物,若是出了事,他也讨不了好。
李开华虽然过得不顺心,但还没有活够呢!
他只是深深看了王熙瑶一眼,然后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李开华不知道,在他离开之后,王熙瑶身边的一个嬷嬷不动声色地放松了身体。这是王子腾送来的嬷嬷,在边关长大,打小习练武功,一人对三五个普通男子不是问题,李开华不动手也罢,若是动手,绝不会有他的好果子吃!
*
几个月后,王熙瑶生产,诞下一个男孩,算是彻底在易家站稳了脚跟。
洗三礼办得格外热闹,众人纷纷称赞王熙瑶的福气,嫁入易家、夫君疼爱、婆婆看重、进门一年便生下儿子、期间也没有妾室惹她不痛快,这在时下人看来是很有福气了。
没有人会不开眼地提李家,即便偶尔想起来,也只觉得李家无福,才留不住王熙瑶这样的姑娘。
薛母也参加了洗三礼,王熙瑶一见到她,就撒着娇往她身上粘,左一句姑母,右一句姑母,叫冯氏看得无奈:“这孩子小时候就喜欢你,如今都当娘了,还没个正形!”
薛母揽住王熙瑶,不许冯氏说她:“瑶儿哪里没样子了?面对外人可唬人得很,只在咱们跟前闹一闹罢了,嫂子何必苛责。”
王熙瑶小鸡啄米般点头。
“你就惯她罢!”
冯氏也不是真的看不惯女儿,毕竟王熙瑶这样子就是被她惯出来的。想到女儿受的那些委屈,再看她如今娇憨却已经不再天真的样子,冯氏到底没有再说什么,只问薛母,“王妃和瑶儿前后脚有孕,如今也快生了吧?怀相如何?”
这是说宝钗。
薛母含笑点点头:“快了,她怀相不错,能吃能睡,如今太医都在府上守着呢。”
冯氏这才放心。
女人生产不容易,王府那边知道小心就好。
房间里只有她们几个主子,冯氏说话也不避讳,压低了声音问:“可看出孩子男女了?”
薛母摇头:“这个哪有十拿九稳的?且王爷和王妃也不叫看,只说无论男女都好。”
这倒也是。
能生就好,哪怕先生个女儿,以后再生儿子也使得。燕郡王又没有妾室,宝钗的确不用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