账号:
密码:
  “无论任何事,一并推给他,泼脏水会吗?”
  郑德厚犹豫了:“这……”
  她手指撑不住桃子重量,干脆直接扔入他怀里。
  郑德厚下意识接住,看向秦悦。
  刹那间,那个人的眼睛里仿佛带有魅惑之力,说出的话也恍若空灵之声敲打着他头颅。
  “他下台后,你,就是新任光禄寺少卿。”
  近乎年深日久般的沉默,郑德厚轻叹一声,点头答应。
  翌日,刑部正堂。
  入夏的炽热的日光透过高窗斜射进来,却驱不散堂内的阴冷与肃杀之气。
  郑德厚跪在灰石板上,膝盖早已失去知觉,因酷刑留下的血痕还未结痂。秦悦则站在他身旁审视堂上坐着的两人。
  “秦悦,郑德厚,尔等可知罪?”刑部侍郎一拍惊堂木,声音在空旷的大堂内回荡。
  “下官冤枉!”跪在一旁的郑德厚汗如雨下,不住地以袖拭额,“寿宴采办一事,全是光禄寺少卿韩大人的吩咐,下官只是奉命行事,其他一概不知啊!”
  听出他是想撇清干系,刑部侍郎正欲发难,秦悦却先行发言。
  “回大人,此事民女早在事发前便已禀明摄政王。王爷明察秋毫,早已着手调查光禄寺贪腐一案。民女无罪可认。”
  堂下一片哗然。
  旁听席上,御史霍然开口:“谁人不知秦小姐与王爷有婚约在身,为保佳人无碍,他自会说此事是他操办。然则查办光禄寺途径甚多,为何独独要你与郑德厚签订这等私相授受的契约?”
  自古御史言官便不畏权威,敢怒敢言,此番话一出,在场众人都缩了缩脖子,生怕哪里冒出个暗阁影卫朝堂内飞来一箭。
  秦悦微微一笑:“区区一千余两罢了,大人觉得我会为这点钱将自己搭进来?”
  她看起来有这么穷吗?
  御史冷哼:“这次是一千余两,往年郑署正贪的可不止这点!”
  刑部侍郎眉头紧锁,指节不住在案上轻扣。他在权衡是否该请摄政王和光禄寺少卿到场。
  光禄寺油水丰厚,从中谋些私利是众所周知的事,上头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韩时殊寻御史揭发郑德厚,无非是看中御史不归属任何党派,敢直言不讳弹劾摄政王,让他无法轻易捞人罢了。
  可请他来也有弊端,譬如此时,御史又催促他将韩时殊也请上堂来。
  “李御史好大的官威。”一道阴沉的声音从堂外传来。
  秦悦心头一颤,这声音她再熟悉不过。
  堂下人群如潮水般分开,谢隅一袭玄色蟒袍负手而入,身旁跟着须发皆白的礼部尚书。
  他眉宇间不怒自威的阴鸷之气全然显现,目光扫过堂上众人,最后落在她身上。
  堂上两人纷纷拜礼:“王爷。傅大人。”
  刑部侍郎将主位让出,谢隅径直入座,经过秦悦时,发现她鬓角有汗湿痕迹,眼色又沉了几分。
  此刻正堂落针可闻,所有人躲闪着眼神往主位望去,纷纷捏一把冷汗。
  众人默念求他别点自己的名,如今这情形,感觉他随时可能撕破脸把在场诸位都剁了。
  刑部侍郎背后开始冒冷汗。
  他小心翼翼抬眸望去,却见谢隅的视线正好落在他脸上,嘴角还挂着一抹诡谲的浅笑。
  他旋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完了完了,要是沉着脸还有活路,这一笑感觉多半要发疯啊!
  好在谢隅的眼神最终还是掠过了他,停留在秦悦身上。
  “站着累么?”
  秦悦:“?”
  不是,大伙等着你发话呢,结果来了这么一句?
  “说话。”
  她听出来了,谢隅这会儿很不高兴,于是顺着他话道:“有点累。”
  堂上众人纷纷往她这方向看,刑部侍郎灵活变通,立刻对手下吩咐道:“快!去给秦小姐搬张椅子。”
  御史怒目而视:“让她站着问审已是宽仁,怎么还能坐着?这这这,成何体统?!”
  尽管这么说,手下还是一溜烟跑去搬椅子了。两个衙役好声好气将梨木椅放置在她身后,秦悦刚要坐下,主坐上那人又不乐意了。
  “等等。”
  他拍了拍坐榻旁边的空缺,“坐这。”
  第六十七章
  这下,李御史已然被震得说不出话了。坐着就算了,谁审讯让犯人坐主位上的啊!
  到底是我审她还是她审我!
  谢隅眼神盯的人发毛,秦悦虽觉不妥,但还是挨着他坐下了。
  眼看两位大人快要被这场面惊得口吐白沫昏厥过去,旁边岿然不动暗自看戏的礼部尚书终于有所动作。
  他上前一步,从袖中取出文书:“秦小姐昨日签订契约后便将物件交至礼部。这是她当时呈递的契约与密函,上面有她的印鉴和本官的批注。”
  刑部侍郎脸色骤变,接过文书的手微微发抖。这完全不在他们计划之内。
  暗阁不是关押了他儿子傅延吗?怎么他还站摄政王那队去了?
  御史接过文书,横竖翻了个底朝天也没发现异常。没想到临门跳出个无关的第三人给她作证,证物也都齐全。
  “礼部这些时日亦在稽查光禄寺内腐一案,秦小姐此举不仅王爷知晓,本官亦知。”
  秦悦:开始了,睁眼说瞎话技能。
  谢隅看向退在一旁的刑部侍郎,“本王很好奇,你急着给秦小姐定罪,是奉了谁的命?”
  他声音不大却字字如刀,“还是说,你也是这贪腐案中的一环?”
  刑部侍郎被他的眼神看得寒毛直竖,膝盖一软便跪了下去,“下官、下官不敢。”
  他额上渗出细密汗珠,无暇擦拭,只得顺着话道:“既然有傅大人作证,那秦小姐自然……自然无罪。”
  话音刚落,御史猝然指向郑德厚:“郑署正所言还未定夺,大人还是尽快将韩少卿请上公堂对峙吧!”
  刑部侍郎两面夹击,简直要被逼得狗急跳墙。堂上这个浑身散发杀气的阎罗步步紧逼,韩相那边他也不敢得罪啊!
  还未等他想明白该如何搅浑水,谢隅大手一挥,“将人带上来。”
  堂下传来铁链拖地的声响。四名亲兵押着一个披头散发的男子进来,那人官服凌乱,却仍强撑着一副倨傲神色。
  “你、你好大的胆子!”韩时殊挣扎着抬起头,眼中布满血丝。
  “未经三司会审,你凭什么拿我?是真觉得我韩家势弱无人吗?!”
  他千算万算,没料到谢隅竟敢直接在京都对他下手!到如今局面,他被暗阁捉押的事必然传入韩相耳中,不肖多时,就会派人来救他。
  秦悦心头一跳,知道韩时殊是个怼天怼地的主儿,没想到面对谢隅还能如此张狂。
  谢隅笑意森然,并未答话,扬手将一本蓝皮账册“啪”地扔在他面前。
  账册翻开的页面密密麻麻记着款项,朱笔批注刺目如血。韩时殊瞳孔骤缩,盯着那满是圈叉的痕迹抖若筛糠。
  “有解释么?”谢隅声音不疾不徐,却令堂上温度骤降。
  郑德厚突然膝行几步,指着韩时殊高声道:“王爷明鉴!这些都是少卿大人的主意!账本上的字迹也都是少卿亲笔所书!下官只是被迫从命啊!”
  韩时殊脸色铁青,账本是他所记载没错。可他成天吃喝玩乐哪懂算账?不都是郑德厚说一句他记一句?
  发觉自己被人阴了,他猛地挣开禁军桎梏,一脚踹在郑德厚背上:“忘恩负义的狗东西!若非我有意提拔,你能当上署正?!”
  窝里反目的狗咬狗场景实在令人唏嘘,秦悦摇头感叹,还是边境太平,北桓太富,才滋生这么多蛀虫,蛀得腐败集团内部摇摇欲坠,脆弱至极。
  御史瞧了瞧地上那本账册,从袖中取出一纸诉状,与上边的字迹仔细比对。
  翻过几页,御史双眉紧蹙,道:“这诉状乃是昨日韩少卿交予下官,为弹劾郑署正一事。如今看来,两物字迹如出一辙,的确是韩少卿亲笔。”
  “不……这东西……”韩时殊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
  他能怎么说?说自己其实一窍不通,全听下属做事吗?那只会教旁人更看他笑话,坐实他无能的名声。
  谢隅睨一眼郑德厚:“赃款何在?”
  郑德厚如蒙大赦,急声道:“回王爷,都在光禄寺良酿署地下酒窖!需要特制钥匙才能开启,钥匙就藏在正堂东厅韩少卿桌案的暗格里!”
  “去查。”谢隅一挥手,陆眠领命而去。
  堂内气氛凝滞。
  韩时殊面如死灰,却仍强撑道:“家父若知晓我受此遭遇,定会──”
  “你倒是提醒了本王。”谢隅突然打断,意有所指道:“芜州之事即将收尾,算算日子,扶光也该回京了。”
  他忽然沉下眼色看韩时殊,目光却仿佛透过他看着另一人。“韩相在京外……还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