账号:
密码:
  死寂一般的缄默,在场众人各怀鬼胎。
  须臾过后,李御史横眉冷对,对韩时殊喝道:“韩少卿好一个贼喊捉贼。昨日你还递状举报郑署正与秦姑娘背地勾结,原来你才是幕后之人。”
  韩时殊也没想到自己玩脱了。他请御史来是牵制谢隅的,这会儿居然把自己给玩进去了。
  小半时辰后,陆眠领着影卫匆匆返回,手中捧着一个锦盒。
  “禀王爷,钥匙确在暗格中找到。地下酒窖已开启,目前只搜出部分赃银。”
  谢隅漫不经心拿起盒中钥匙,轻轻一抛,东西“叮啷”一声落在韩时殊面前。
  “韩时殊,不翼而飞的官锭莫不是都被你花去了各处酒楼?”
  堂下私语声渐起,大多是嘲笑。
  韩时殊咬牙切齿,现下人为刀俎而他为鱼肉,只能求助堂上唯一一个自己人。
  他扑向刑部侍郎,“崔大人,你与家父交情深厚,应当知晓我韩家忠良,怎会去贪这点小钱?”他又指向郑德厚,“显然是有小人陷害!”
  然而刑部侍郎自身难保,哪里还护的了他,只能拼命撇开他的手试图撇清关系。
  “将韩时殊押入暗阁地牢。郑德厚虽为从犯,但检举有功,暂且收监候审。”
  影卫领命,韩时殊被人架着拖下去,歇斯底里的叫骂声回荡在刑部正堂:“郑德厚你不得好死!还有你……背信弃义!”
  他死死瞪着刑部侍郎,声音戛然而止,应是被人堵了嘴。
  谢隅目光扫过堂上众人,御史还在兢兢业业翻看账册,刑部侍郎已然缩至角落,如丧考批。
  他侧首看向秦悦,下意识去牵她手。秦悦吃痛地收回:“嘶,等等。”
  察觉到她反常,谢隅捉住他手腕将长袖掀开。
  白皙如玉的手指此刻布满伤痕,指节处因大力挤压肿成几个鼓包,指甲缝里还残留着干涸的血迹。
  “怎么回事?”
  他的声音很轻,仔细一听,隐隐藏着些压抑。
  这一看就是受过刑的手,刑部正堂顿时鸦雀无声。
  她能感觉到他的手在用力,唤了一声:“谢隅,你先松开。”
  谢隅眼底骤然涌起一片阴鸷,剑眉紧缩,唇边却泛着杀人灭口的笑意,脸上表情实在颇为诡谲。
  他看向刑部侍郎:“你用刑了?”
  简单四个字让刑部侍郎瞬间面如土色,他分明看见谢隅那双眼睛里翻滚着嗜血的暗涌,连忙道:“下官不敢!”
  他身子又伏低了些,额头重重磕在石板上,“便是借下官十个胆子,也断不敢对秦姑娘用刑!她在牢中都是单独关押,好菜好饭供着,下官绝无动刑之意啊!”
  谢隅不语,指腹轻轻摩挲过她肿胀的指节。
  秦悦道:“不是他,是韩时殊,他认出了我是那日在鸢玉楼的花娘,估计是想报那时的仇吧。”
  她说的轻松,话语却像细微的木刺扎进他心口。他霍然起身,玄色蟒袍如垂天之云,随沉稳的步伐掠过石阶。
  “很好。韩时殊倒是……很会挑时候。”
  他停在垂首跪地的刑部侍郎身前,俯身问他:“有人在刑部动以私刑,你竟然不知?”
  刑部侍郎声若细蚊:“下官的确不──”
  话未说完,头上的官帽便被掀翻在地,谢隅扯着他头发迫使他仰面回答,“继续说。”
  他头皮被扯得发麻,几乎要被连根拔起,整个人舌头打结话都说不清楚:“下官真的不知韩少卿昨日曾进过大牢!此事下、下官定会细查!还请王爷给下官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你当真不知?”
  谢隅显然不信,手上力道又添了几分。密密麻麻的锥心之痛从头皮渗入,刑部侍郎鬓角已经有被扯动的鲜血缓慢渗出。
  秦悦倏然起身:“他应该没说谎,牢内送来的瓜果都很新鲜,确实没苛待我。”
  御史也放下手中账册:“殿下,此乃刑部正堂,门外尚有百姓围观,万不可失体统!”
  谢隅偏头看向秦悦,后者朝他点了点头,内心疯狂默念劝他冷静。
  他冷哼一声撤了手,“帮着动刑的狱卒,你知道该怎么处置。”
  死里逃生的刑部侍郎高呼定会严惩。
  “退堂。”
  ……
  车厢内熏着安神的雪松木香,和他身上的味道一样。
  谢隅执起她手,接过陆眠递来的伤药小心翼翼涂在她红肿的手指上。
  “嘶,你轻点。”秦悦咬住下唇,被这刺痛惊得呼出一声。
  谢隅来之前她还没觉着有什么,忍忍就过去了,除了昨晚疼的她一宿没睡着。
  可如今被他照顾着,心底莫名涌上一股难以抑制的酸涩。
  一个人的时候只能靠自己,内心自然强大。久而久之,这份独立也便融入骨髓。
  可人一旦有了依靠,便会不由自主地软弱。因为那个人会传递一个信号:你可以向我求助,向我诉苦,向我敞开心扉。
  晶莹的泪珠突然落在手背,碎成六瓣。
  她头一回在谢隅脸上看见惊慌的神情,牵着她的手甚至不住轻颤。
  “怎么了?太痛了?”
  转变的太快,上一秒还在扯人头皮放狠话的谢隅,下一秒就给她擦起眼泪来了。
  其实还好,药膏冰凉缓解了她不少痛觉。可她还是止不住地落泪,像是溃堤的洪流泛滥如织。
  “痛啊,痛麻了。”
  她笑着哭,表情别提有多奇怪。
  可谢隅却当真了,一时之间手足无措。
  秦悦:“……”
  吹一吹都不会嘛?自己没谈过,难道没见过别人谈?
  对面的人愣了几息,随即执起她的手轻轻朝伤口吹气。
  指节传来阵阵凉意,连带着她那份不安与委屈一并化作惠风消散。
  第六十八章
  右手五指照顾完,又被执起左手。
  她望着中指上发亮的银戒,喃喃道:“还好戒指没弄丢。”
  谢隅轻抚银环,缓缓低下头。
  指环覆上温热的唇,秦悦不自禁缩了缩,牵她的手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
  他吻得很轻,从指环,到手背、腕骨,痒意之中蕴藏着些许酥麻,像是电流顺着血管蔓延过四肢百骸。
  “……别哭了。”
  湿热的吻落在她眼角,拭去源源不断涌出的泪水。
  秦悦吸了吸泛红的鼻子,被他突然的靠近怔了片刻。
  两人的距离被瞬间拉近,能感受到谢隅灼热的吐息顺着眼角往下,落在唇边,带着安抚的意味。
  她情不自禁眯了眯眼,哽咽道:“很咸吧。”
  方才泪如雨下时,有两行泪顺着唇角流进她嘴里,是生理盐水的味道。
  谢隅忽然笑了笑,那双深不见底的漆黑瞳仁里映着她泛红的眼睛,“要尝尝么?”
  “嗯?”
  下一瞬,谢隅扣着她侧颈吻了上来。
  这个吻来的猝不及防,却轻柔得不可思议。他扣在她侧颈的手指微微用力,迫使她仰头承接,另一只手则小心翼翼托着她受伤的手指,生怕碰疼了她。
  她下意识挣动被牵着的手,谢隅稍稍撤离,抵着她前额道:“别乱动。”
  秦悦抿了抿唇,抬手勾住他脖颈,眼角渗出两颗泪珠,脸上反倒笑意更盛:“我小心着呢。”
  松了手,谢隅又结结实实抱住她,似是失而复得,话语中还有些懊恼:“昨日不该让他们带走你。”
  千算万算,没料到韩时殊这头蠢猪狼子狗心。
  “不顺势而为,又怎会有机会策反郑德厚?若非他反咬,还搜不出那么多证据呢。”秦悦拍了拍他的背以示宽慰。
  说起来,她当时还以升官为诱让郑德厚反水,如今看来谢隅不像是会提他做光禄寺少卿的样子。
  谢隅冷哼一声,算是应证她的猜想。
  秦悦:“……”罢了,反正她也不是什么言而有信的人,就当为国除害吧。
  闷闷的笑声又从她肩头传来,还没摸清这人独特的笑点,谢隅再度咬住了她殷红的唇。
  秦悦:怎么回事?她自我批评一下怎么就被啃了。
  紧接着,她将某人直男的纯度下调到50%。
  马车猝然停滞,帘外传来陆眠的声音:“殿下,已经到了。”
  她瞬间清醒将人推开,轻咳一声:“……到地方了。”
  谢隅恍若无事发生,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表情,领着她掀开车帘。
  出了马车,她方知是被带来了暗阁。
  灰黑色调的院落错落有致,她与谢隅并肩而入,身后跟着一队影卫。主塔大门机关开启,这次她瞧见的不是宽阔的塔内景象,而是一条通往深层的地道。
  传闻中的暗阁地牢。
  “秦小姐,下边恐怕有些不堪入目……”陆眠觑向秦悦,担心她会因此害怕。
  秦悦笑道:“没事,看见血腥的场面我自己会闭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