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安王眼中寒光一闪:“魏都尉,你可知诬陷亲王是何罪?”
魏明翰毫不退让,厉声道:“王爷口口声声说持二符调兵,可敢将兵符掷于地,由三军共验?!”
军营瞬间死寂。
镇安王指尖摩挲着兵符边缘,忽然轻笑:“本王乃圣上亲封的镇安王,你是什么东西,也配验我的符?”
魏明翰左手猛地抽出都督佩剑,剑锋直指苍穹:“那崔都督的剑,配不配?!”
士兵们轰然骚动。几名老卒瞪大眼睛——那确实是都督崔琰的剑!剑柄缠着的旧麻绳,还是去年校阅时他们亲手系的!
“别以为你杀死都督,就能夺兵符、调军队,有我在一日,你的奸计都不会得逞!”魏明翰怒目暴涨,挥剑指向他。
镇安王脸色微变,但旋即冷笑:“剑可窃,符可仿。魏明翰,你私藏兵符、煽动驻军,是要造反吗?!”
魏明翰暴喝:“造反的是你!诸位兄弟——”他转身对士兵怒吼,“挟刺史、令百官、屠都督、杀长史!皆乃反贼所为!若真奉皇命,岂敢如此张狂?!”
军营中哗然四起。有士卒往前踏了一步,又被同伴拽住——王爷的弓弩手仍虎视眈眈。
镇安王忽然抬手。
亲卫队齐刷刷拉满弓弦,箭镞在夕阳下泛着血光。
“魏明翰,你的女人还等着你去救她呢。”他轻声道,“你现在跪下认罪,本王留你全尸。”
魏明翰痛声大笑,深知此生与凌双已无法相见,毅然从怀中掏出一封染血的信,当众展开:
“崔都督遗书在此!‘镇安王通蕃谋逆,凡我将士,当持此符诛之!’”
军营彻底炸开了锅。“是都督的字迹!”“那印信……真是都督崔琰的私章!”
镇安王眼中杀机暴涨,却见魏明翰的亲兵已架起盾墙,后方驻军更是长矛如林。
“敬酒不喝喝罚酒。”僵持片刻,他忽然抚掌而笑:“好,很好。我们……改日再见。”
马蹄声如雷远去,士兵们却仍不敢放松——直到那紫色旌旗彻底消失在暮色中,才有人松一口气,铠甲里全是冷汗。
赫连震皱起眉头:“都尉,他若率吐蕃大军来攻……”
营火噼啪,映得魏明翰半边脸如铁铸。只见他凝视远方,缓缓收剑入鞘:“不怕,我有后招。”
……
赫连震安排好布防,转身进入营帐中。只见魏明翰赤裸的右手在发抖。不是恐惧,而是失血过多后的脱力。他咬着布条,任由老军医往他心脏的箭伤上浇烧酒。剧痛如烈火灼烧,可他连闷哼都没发出一声。
“你真是命大。”老军医给他包扎好右臂,又颤巍巍地清理他心脏上方的伤口,“这一箭再偏半寸,就穿心了。”准备缝针。
赫连震忧心地注视着魏明翰,努力跟他说话转移疼痛感,“昨夜都督府的战况很凶险吧?”
魏明翰盯着营帐顶,眼前却还是昨夜的血火。
昨夜,杨崇焕骑上管家备好的马,正欲扬鞭,忽见魏明翰追出,“我也去,不然都督那边不好交代。”
杨崇焕皱眉看向外甥的残臂:“你这手不要了?”
“区区一手臂,怎比得上军情重要?”魏明翰左手按住马鞍,跃上家丁拉出的另一匹,双腿一夹,大喊一声“驾”,驱马而去。
杨崇焕盯住他的后背,赞许地点点头,用力一挥鞭,策马紧紧跟在后面。
都督崔琰须发皆白,久经沙场的老将对杨崇焕半夜造访并不意外,只是微微看了眼他背后的魏明翰,缓缓站了起来。
“老夫早疑那镇安王有鬼。”听完密报,崔琰冷笑一声,“‘天启’只是一个借口,我猜他真正目的是血祭沙州!”
魏明翰心中大惊,一细想便觉崔琰说的有理,若是重视“天启”,应该“天启”在先,“天启”失败便启动后招——通藩谋逆;但镇安王如今谋反在前,“天启”在后,看来失败过一次的前教主不再把希望搭在“天启”上,意图通过“天启”改朝换代,而是打算以“天启”为名屠城血祭,杀尽异教徒。
“杨长史,洛阳那边有何动静?”崔琰冷静地问道。
魏明翰心下一凛,只听杨崇焕回答:“御史已在路上。”
“来不及了。”崔琰展开兵防图,“按都尉所言,突厥从北南下,吐蕃从西向东,将对沙州形成掎角之势,沙州守军三千人,就算伊州派兵增援,也难敌双面夹击。”
“伊州的兵马可能会被突厥拖住,”魏明翰迅速观摩各地兵防,指着地图北面沉声道,“叛军早已在伊州军队潜伏,等待号令。”
“突厥骑兵北下需要五到七天,只要能顶住吐蕃西侧攻击,就能给朝廷的军队争取时间……”杨崇焕审视着兵防图,指着上面的路线重重敲击。
“镇安王手下的兵不多,他若和吐蕃里应外合,大开城门,便可不战而胜。”崔琰手指移
向城外驻军,“要开城门,就必须过城外驻军这一关,因此他必然要拿下豆卢军的控制权,明翰,这是城防的关键,千万不能让他得逞。”
“是!”魏明翰重重地行礼应诺。
一夜商讨,不知不觉已天亮,正当三人准备行动时,府外突然杀声震天!
“来了!”崔琰拍案而起,“崇焕,你速去调集府兵!明翰,你持我半符出城——”崔琰将兵防图一卷,塞到魏明翰怀里。
话音未落,“报——王爷率兵攻破了东门!”
崔琰猛地抽出佩剑:“赶紧走!”
魏明翰撞开后窗时,回头最后一眼——
杨崇焕率家丁死守前厅,一把横刀舞得水泼不进。崔琰白发飞扬,独战三名亲卫,剑锋所过,血溅屏风。
他咬咬牙,左手持剑冲了出去,虽然不如右手灵活,但左手挥剑照样气势如虹。不料,却早有弓箭手在巷中等候。
第一箭射穿小腿时,魏明翰还能跑。
第二箭钉入后背时,他摔进泥沟,听到杨崇焕追出来,在街口怒吼:“不要停,走——!”原来舅舅一直在背后护送他。
他挣扎着抬头,看见杨崇焕被四把长矛贯穿胸膛,却仍死死抱住一名亲卫的腿,直至被弯刀斩下头颅。
血喷出三尺远,淋湿了魏明翰的脸。
又是一轮箭雨,魏明翰胡乱挥动左手的剑,挡住密密麻麻的箭头,却止不住心头的震痛。
第三箭朝心脏射入时,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他倒在血流成河的地面,一双黑靴停在他面前,扫了眼,低声说了句:“子不如父。”
玉面灵傀的声音像冰锥。她蹲下来,突然一把拔出那支箭——魏明翰咬碎牙才没惨叫出声。
只听她大声道:“射得好,谁杀死他的,重重有赏!”
黑靴踏过他的手指,消失在远处。
……
老军医缝完最后一针,叹道:“右手筋脉已断,华佗再世也难医了。”
魏明翰缓缓握拳——五指痉挛着,再也无法完全合拢。
“无妨。”他盯着帐外涌现的人影,“左手,一样能握刀。”
进来几名将领,都是与魏明翰并肩作战的手下,果毅都尉陈庆和几名校尉行了礼,扫了几眼他的伤势,欲言又止地站在一边。
“有话直说,”魏明翰摆摆手,“说完了就赶紧部署行动。”
“敢问都尉,如今形势打算如何应对?”果毅都尉陈庆率先发问。
魏明翰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这话还需要问吗?”他撑起身子,左掌重重拍在案几上,震得茶盏一跳:“镇安王勾结祆教谋反,明后便要血祭沙州!我等岂能坐视?!”
帐内一片死寂。
陈庆盯着地面,校尉王满川的指节在刀柄上发白,连赫连震都不敢直视他。
王满川硬着头皮道:“魏都尉,非是末将怯战……可调兵需左右符契合,您只持半符,这……”
陈庆叹气:“刺史持另半符效忠王爷,我们若跟您走,就是抗命谋反啊!哥们几个不怕死,可士兵们都担心担”附逆“罪名,九族不保,宁可听命于刺史……有些军官的家属尚在城中——”
“报——!”
一名斥候跌跌撞撞冲进营帐,脸色煞白:“城中急讯!王爷抓了赫连娘子……扬言要屠尽抗命者的家眷!”
帐内骤然死寂。
“我日他祖宗!!!”
赫连震暴吼一声,拔刀就往外冲,刀锋劈裂帐帘,寒风呼啸灌入。“横竖都是死,老子去跟他们拼了!”
几名军官慌忙扑上去拦他——
“赫连兄!冷静!”王满川死死抱住他的腰。“你这样冲过去,只会害死嫂夫人!”陈庆扣住他持刀的手腕。
赫连震双目赤红,额头青筋暴起,刀尖在地上划出深深的沟壑。“那你们要我怎么办?!眼睁睁看着那狗贼杀我妻儿?!”
魏明翰沉默地站在烛影里,左手按着案上的半块兵符,指节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