斥候似乎欲言又止,魏明翰冷着脸问:“还有什么话,你尽管说。”
“王爷放话,如果城外军队愿意配合,他以黄金千两相赠,所有军官连升三级……还、还说……”
“说什么?!”赫连震怒喝。
斥候闭眼喊出来:“说愿将赫连娘子完璧归赵!但若继续抗命……就要把家眷们……绑在天启祭坛上当人牲!”
帐内死一般的寂静。
烛火在凝滞的空气中摇曳,映照着一张张铁青的脸。魏明翰握剑的手微微发抖——不是恐惧,而是愤怒。镇安王的反间计,太毒了。
军官们的目光不自觉地飘向赫连震。
赫连震的脸阴沉得可怕,手指在刀柄上摩挲,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突然,他猛地拔剑——
咔嚓!
案几一角应声而断,木屑飞溅。
“镇安王连自己亲女儿都要献祭,你们还真信他会放过我们的家眷?!”他声音嘶哑,像砂石摩擦,“他今日能骗我们开城门,明日就能屠尽全城!”
他转身,单膝跪地,向魏明翰抱拳一礼:“都尉,要战便战!我赫连震今日立誓——不斩此獠,誓不为人!”
帐内气氛骤然一肃。
魏明翰深吸一口气,环视众人:“诸位,城门一开,便是屠城之祸!天启祭坛要的是全城百姓的血,不是几个家眷的命!我们若降,才是真正害死他们!”
他一把抓起案上的半块兵符,声音如铁:“守住最后防线,这是都督的嘱托,也是我们唯一的生路!”
军官们神色稍振,但忧虑仍未散尽。
陈庆攥紧拳头,声音发颤:“可……镇安王早有准备。吐蕃大军在外,刺史的兵在内,我们这支孤军,能撑多久?”
众人沉默。
赫连震看向魏明翰,目光灼灼:“都尉,你说的后招……究竟是什么?”
就在此时——
“报——!”亲兵掀开帐帘,“营外有僧人求见!”
“传。”
帐帘掀起,北风裹挟着沙尘卷入。
戒现大步走入,身后跟着一名魁梧的武僧,铁棍横背,目光如炬。
魏明翰瞳孔微缩——这张愈见成熟的脸,与自己轮廓越来越相似,无论见多少次,都让他心头一刺。自上次在伊州一别,戒现似乎又发生了变化。
“魏都尉。”戒现合掌行礼,声音平静,却比往日少了几分佛门的超然,多了几分沙场的冷硬。
军官们面面相觑,王满川皱眉低声道:“这和尚怎么留头发了?”
魏明翰抬手止住他的话,目光沉沉地盯着戒现:“两位……此时来军营,所为何事?”
“自伊州一别,一路辗转,生死难料。今日能再见魏都尉,已是佛祖庇佑。”戒现看向魏明翰的目光暗含着千言万语,魏明翰朝他含笑点点头。
两人经历生死,又在此刻危难之际再度相见,心中那点介怀忽然显得如此渺小——在生死患难面前,血脉纠葛又算得了什么?
“幸不辱使命。”戒现继续道,“当夜若非都尉与凌姑娘拼死断后,在下绝无可能逃出重围,将账册送出。”
“守捉使可有说一二?”当时情况紧急,让戒现一人送去洛阳肯定来不及,当下三人便决定冒一次险,将账册递给敌我未明的伊州守捉使慕容诺曷钵,希望他能及时整顿赤水军,将混入的内鬼揪出,并派兵支援沙州。
“守捉使深明大义,已派轻骑骚扰吐蕃先锋,更向安西都护府送去急报!”戒现道,“他让我们一定要坚持到援军到来。”
赫连震忍不住插话:“你一个普通人都已返回沙州,赤水轻骑日行百里,为何至今未见援军?”
魏明翰摇头:“伊州要防突厥,或许分身乏术。”
帐内一片沉寂,只有烛火噼啪作响。
戒现不见气馁,环视众人,声音坚定:“外援未至,我们便靠自己守住沙州!伽南寺弟子已混入城中,向百姓揭露‘仙丹’实为控心毒药。民众若然不信,今日子时,佛像将‘泣血’——朱砂混入灯油,从佛眼渗出……”
“伽南寺七十二武僧,愿听魏都尉调遣。”戒现侧身让出身后武僧,“这位是武僧首座慧行,擅破甲棍法。”
慧行单掌竖立,铁棍咚地杵地,震得帐内烛火一颤。
随后他又展开一张羊皮地图,“这是祆祠地窖的密道图。”指尖点向几处关键位置,“家眷关押处,另有三十信徒可作内应。”
魏明翰只觉精神一震,惊喜地看向戒现,快步走下来,摊开兵防图,指着上面的路线道:“伊州赤水军需防突厥,不能分身来支援我们,但派轻骑拦截吐蕃先锋,并向安西都护府急报军情。安西都护府距沙州一千五百里,精锐骑兵七日可达,按照戒现回沙州的时间来算,安西骑兵后日便至!”
他重重地拍
向兵防图:“两日,我们只需坚持到烽火燃起——届时,陈庆与安西军汇合,武僧与信徒牵制祆教,赫连震趁机救人,魏某亲自率军突袭祭坛!”
第99章 暗战博弈今夜之后,历史改写
拂晓,镇安王站在铜镜前,指尖抚过这张不属于自己的脸——沙州藩王的皮囊下,藏着波斯祆教教主二十年的执念。
“明日之后,大唐西域将永属圣火。”他戴上金丝手套,向房婉容的房间走去。
房婉容被粗麻绳紧紧捆在床榻上,手腕勒出紫痕,嘴里塞着浸了药的布条——防止她咬舌自尽。
镇安王推门而入,身后跟着安祈康。
“我的女儿啊,久等了。二十年来,为父夜夜观天象,终于等到天狼星再度逆行。”镇安王指尖划过房婉容苍白的脸,“今夜,你的血会成为维护时空通道的基石。”
房婉容瞳孔骤缩,喉咙里发出呜咽,却无法挣脱。
镇安王看过来,安祈康连忙躬身,脸上堆满敬畏:“明尊圣明!祆教百年大计,终将在您手中实现!”
他偷瞥了一眼房婉容,又补充道:“法鲁克那蠢货,花了二十年研究人牲,却只敢用区区几十个成年男子……哪像明尊,一出手便是整座沙州城!”
镇安王冷笑:“他以为自己能研究出天启的奥秘?不,他只是个懦夫。”
他转身走向窗前,望着沙漠方向逐渐升起的血色月亮:“真正的力量,从来不是精打细算,而是敢拿天地做赌注。”
安祈康指挥教徒将房婉容抬起,她像一具活尸般被架出房间。
“唔——!”她拼命扭动,却只换来更紧的束缚。
镇安王溺爱地看着她,仿佛在看一个不听话的孩子:“好女儿啊,你很快要跟你母亲团聚……这是你们房家女人的宿命。”
一身戎装的严朔踏步进来,向镇安王耳语两句,镇安王肃然向外走去。
辰时,镇安王登上东门城楼,俯瞰城外驻军营垒。魏明翰的军队龟缩不出,箭塔上的哨兵甚至没发现祆教斥候已摸到百步之内。
“放箭。”他轻声道。
三百支火箭呼啸而出,点燃营寨外围的拒马。守军慌乱灭火,却暴露了更多破绽。
“看来沙州豆卢军名不副实啊,还以为他们敢进城抢攻,没想到连营地的门都不敢出。”安祈康在身后嗤笑,“看来里面的人并不是都听魏明翰的话。”
镇安王却眯起眼:“魏明翰用兵向来谨慎……传令,再探。”
午时,探马接连回报:
西门守军轮换迟缓,士卒面露饥色。城内佛门武僧试图突围,被刺史亲兵截杀大半。赫连震之子久不见父亲来救,在城下哭嚎求饶,愿献父首级换命。
“天助明尊!这些蝼蚁已无战心!”安祈康恭维道。
镇安王皱了皱眉,喊道:“备马!”
申时,镇安王亲自策马至阵前,紫袍在风中猎猎作响。
“魏明翰——!”
他目光扫过城墙上的守军,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
“每拖一刻,本王的祭坛就多一根人骨。”
他抬手一挥,身后亲卫推出几辆囚车——里面关着的,赫然是军中将士的家眷。
“赫连娘子、陈庆幼弟、王满川老母……哦,还有昨夜‘战死’的张校尉之子,年仅八岁。”
囚车中,一名妇人挣扎着抬头,嘶哑喊道:“别管我们!杀了他——!”
镇安王轻笑,反手一刀刺穿囚笼木栏,刀尖抵在那妇人咽喉:
“魏都尉,你猜……下一个是谁?”
他收回刀,语气骤然森寒:
“今日是最后机会——降,家眷可活;抗,明日破营,片甲不留!”
他猛地扯开囚车黑布,露出里面堆积的尸骸——全是近日“失踪”的士卒亲属,脖颈处皆有一道整齐的刀痕。
“这些,只是开始。”
城墙上的士兵握紧长矛,指节发白,眼中怒火与恐惧交织。赫连震目眦欲裂,几乎要冲下城墙,被王满川死死按住。魏明翰面无表情,但左手已捏碎了一块墙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