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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岁愉:“你直接把开封府尹这个职位撤了不是更一劳永逸,将开封府尹的权力分出去,将其所负责的民政司法交给开封知府,将军权移交三衙,礼仪与祭祀移交太常寺,财政和赋税可以交给三司去管。”
  赵九重顿住了。
  他大概是在认真思考贺岁愉的建议,神色逐渐变得凝重起来。
  他原本还想让晋王做开封府尹,让吕余庆做开封府知府制衡晋王,以免晋王一人坐大。
  但是贺岁愉的话给他提出了一个全新的思路。
  贺岁愉:“我不是逼你,我给了你选择,你若是执意让晋王做开封府尹,那么就给阿昭改姓,若是找个信得过的文臣我也可以接受,你也可以直接撤了这个职位,左右新朝初立,改制的地方多了去了,也不差这一个。”
  贺岁愉说完以后,径直开门出去了。
  赵九重还坐在上首深思她的话是否可行,知道她走了,但是他们刚刚吵完架,他这会儿也不知道说什么,再说几句恐怕又要吵起来。
  贺岁愉离开了,但是赵九重没传召那几位还在偏殿等着的大人。
  内侍都守在门外,静静地等着。
  不一会儿,殿中传来了声音。
  “让沈义伦过来。”赵九重说。
  内侍连忙去偏殿传召枢密副使沈义伦,沈义伦在开封府任职多年,若要撤掉开封府尹,自然要先与他商讨此事的可行性。
  偏殿中几位大人正坐着喝茶,忽然听到陛下传召沈义伦过去。
  一时之间,诸人脸上的神情都有些微妙,纷纷在心底猜测陛下此举的缘由。
  待沈义伦出来,内侍送几位大人出宫。
  出宫的路上,旁边同行有大臣向沈义伦打听陛下单独叫他过去与他说了什么,沈义伦是在官场混迹多年的老油条了,自然回答得滴水不漏。
  ***
  建隆二年,开封府尹一职被撤销。
  一时之间,一片哗然,朝中有赞同的声音,也有无数反对的声音,尤其是昔日与晋王交好的臣子,反对声尤其激烈。
  但是赵九重为此事做了充分的准备,并且意志坚决,开封府尹一职最终还是撤销了,这个职位原本掌握的重要权利,基本集中在了皇帝手里。
  已经入了夏季,天气炎热。
  朝会结束的时候太阳已经升的很高了,圆圆的一个火球一样的东西高高的挂在天上,映衬得天更蓝云更白了。
  蝉鸣声在远处的枝头上此起彼伏,热闹嘈杂的市井声隐隐约约从宫墙外传进来。
  宰相赵普与开封府知府吕余庆下了朝,一路同行。
  他们二人以及当日被单独召见的沈义伦都是跟随皇帝多年的老人,在赵九重还是先朝旧臣时,就在赵九重的幕府中替赵九重做事。
  贺岁愉除了病重那一年之外,剩下的时间在开封府呆的时间很少,即便他们这些老臣也只是听说陛下与皇后少年夫妻,曾经共历患难,感情甚笃。
  他们几人与贺岁愉见面的次数并不多,往日里只是听说其为人颇有些离经叛道,并不在意世俗目光,如今方知贺岁愉其人如何。
  赵普拢了拢深紫色官袍宽大的袖子,状似闲聊一般不经意间提起:“吕大人可曾听说了洛阳商贸与南阳马场之事?”
  吕余庆一顿,慢吞吞颔首:“略有耳闻,听说还在洛阳办了书院。”
  赵普道:“如今洛阳至开封的漕运也听说也热闹起来了?”
  吕余庆点头,“是。”
  赵普捋了捋胡子,“咱们这位皇后娘娘……果真是有些不同。”
  六月初二,杜太后在滋德殿离世,赵德昭哭得尤为伤心,在赵九重和贺岁愉都不在家的日子,是祖母一直在照顾他。
  七月,赵九重杯酒释兵权。
  此后数十年,赵九重开启了他“先南后北”一统天下的宏图霸业。
  赵九重出征期间,由皇后贺岁愉监国,宰相赵普辅政,确保后方的稳定以及前线的粮草、药材等军需用品的及时
  供给。
  何书翠被贺岁愉手把手教了这么多年,早已经能独当一面,贺岁愉便将生意上的事情悉数交给了她。
  赵德昭十三岁那年就被贺岁愉丢进了军营,隐姓埋名从基层做起,以如今大宋初立的情况来看,皇帝不仅要会治国,还得会打仗。
  贺岁愉有时候一年还见不上他一次,但是每次见他,都觉得阿昭的性格似乎越来越刚毅果决,她期望的就是这种变化,以阿昭原本的性格在太平盛世做一个守成之君绰绰有余,还能落下一个贤德仁厚的好名声,但是在乱世就有些不足了。
  所以这是贺岁愉狠心将小小年纪的他丢进军营里磨砺的主要原因,温室里养不出能够遮风挡雨的参天大树。
  当年跟着贺岁愉一起去南阳并且自请留在那里的陈判官后来也不负贺岁愉期望,成功在南阳的养马场培育出了第一批战马,后来也用在了战场上。
  贺岁愉按照她早年的计划,在秦州、灵州、邢州都逐步建了马场,主要用来养战马,偶尔也卖给私人商贩一类的人。
  乾德三年,宋灭后蜀,蜀国皇帝孟昶投降。
  宋军从后蜀宫中缴纳了无数金银珍宝,其中甚至还有镶满珠宝的溺器,赵九重写信时提及此事,与贺岁愉调侃:连尿盆都奢侈至此,还想不亡国,怎么可能。
  贺岁愉想想不出来镶着珠宝的尿盆是什么样的,但是看了赵九重的信颇觉好笑,于是提笔回信。
  她先是说了一下最近开封府及其他州府的事情,还有朝堂中重要的事情,正经事说完了,接着就道:
  “是是是,蜀地亡国之君,自然比不得咱们英明神武的陛下简朴,但是你是不是也过于简朴了?你平日在宫中坐的那个轿子我给你换掉了,都用了多少年了,我都怕你哪天给它压塌了摔下来,我说你一把老骨头就没必要冒这种风险了吧,纯属没苦硬吃。”
  赵九重当了皇帝以后,崇尚节俭,从宫中放了一大批宫人出宫去,偌大一个皇宫只有几百个宫人,不足前朝四分之一,如今用的轿子还是当年柴荣出行坐的轿子,早就旧得不成样子了。
  她原本要放下笔,忽然想到什么,于是又在最后补了一句:“放心,没花国库的钱,贺老板自掏腰包给你换的。”
  还在最后补了个高高扬起眉毛的微笑表情包。
  等墨干了以后,贺岁愉将信纸折好塞进信封里,将信封用蜜蜡封起来,交给宫人让他们送出去。
  说罢,她又写信给河南尹焦继勋,继续商议之前重建洛阳繁荣的事情,还嘱托他着手修缮洛阳宫殿。
  灭了南唐以后,赵九重难得有一段休息的时间。
  赵九重在前线打仗,贺岁愉要在开封府盯着一应事宜也走不开,好不容易等到赵九重班师回朝,她终于能抽空去洛阳一趟。
  洛阳的书院建好以后,她一直很忙,就抽空去了一次。
  虽然她当初反复强调了她的要求,但是下面的人为了利益阳奉阴违实在是常有的事,她还是不放心想再去看一次。
  出宫那日,正巧内侍领着一队宫人出宫去。
  贺岁愉好奇多问了一句,内侍答曰:“这些宫人是要送去伺候违命侯的。”
  违命侯,赵九重那个小气鬼,记恨南唐长期拖延投降,违抗王命,所以给南唐国主李煜封了个违命侯,虽然仍然享受贵族待遇,只是这封号未免也太难听了些。
  赵九重当初捉了李煜时,还写信跟她吐槽:“李煜沉溺声色,荒废国政,他若是把写词的心思用在治国上,怎么会成为我的俘虏?”[注2]
  贺岁愉挖苦他:“得了吧,他若真开窍了,奋发图强治国有方,到时候就该你不乐意了。”
  贺岁愉给他写回信:“人人都有擅长的事情,以李重光的文采将来流芳千古也不是什么难事,反倒是你,若是不好好干,到时候过大于功就好笑咯,人们对皇帝和对词人的要求标准是不一样的。”
  贺岁愉一封信寄过去,气得赵九重写了好几张纸回来骂她,说她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尽给他泼冷水。
  贺岁愉笑道:“你都当皇帝这么多年了,还有人愿意给你说实话,给你泼冷水,你就好好珍惜吧。”
  这次的信寄过去以后,赵九重倒是没破防了,写信回来,与贺岁愉讲述了一些南唐的风土人情。
  贺岁愉瞄了一眼这些宫人,扯唇笑了笑。
  不敢想,这些宫人里有多少是赵九重埋下的眼线。
  她本来都要走了,忽然想起什么,又转过身来,招了招手对那小太监道:“你替我给李重光传几句话。”
  “当不成皇帝,做个万古流芳的词人也好。”
  “千百年后,比起皇帝的政绩,必定是他的诗词更为人熟知,一定会有很多人记得他,会有很多人称赞他的才华横溢。”
  “人生在世短短几十载,不如就做自己最喜欢、最擅长的事情,叫他安分点儿别瞎折腾,我等着替他出词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