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时,是指落仙洲遭难的那段时间?就是那时候,洲上开始流传我要飞升。”
沈越冥向他走近一步,看着他的脸。
“师兄,我最近总来找你,就是想问,当年落仙洲的事你是否知情?为什么本该死掉的褚玉灼在你身边做神仙?他用邪道献祭全洲,是你的安排吗?”
谢春泽轻轻勾起唇,“你一下问这么多,我要怎么回答?”
“很好回答,本质都是一个问题,你就回我,是或不是。”
“是。”
“……你不犹豫一下,也不编点假话骗我?落仙洲也是你的家,那是全洲的人命,你哪怕说一句有苦衷,我也会理解你。”
谢春泽无奈地叹息一声,忽然抬起手,指尖泄出金光,沈越冥一怔,知道这是在发神誓。
“接下来我所说,没有一句假话,落仙洲献祭一事我知情,并且主动参与,我不在乎全洲的人命,只想让这座洲岛成功献祭……行了吗?”
沈越冥死死盯着他指尖流泻的金光,神誓下的话不会有假,可谢春泽绝对不会是这样的人,这和他曾经的理想完全背道而驰。
“为什么?”
谢春泽收起金光,笑道:“我想追随老帝师,落仙洲是我的诚意和敲门砖,那些献祭的灵魂,全会变成老师修炼的养分。”
“你认可他的唯神高贵论,也觉得凡人性命微不足道?”
“当然,老师的话就是真理。”
“英雄不是这么当的。”他喃喃。
谢春泽摩挲自己腰间的金牌。
“我早就不想当英雄了,师弟,我以前只练枪,不练脑子,在神界单枪匹马吃了不少瘪,做了许多毫无意义的事,后来我找到了一条平步青云的新路,追随老师,一路高升……纵观整个神界,除皇族之外,这个年纪的金腰牌,仅我一人。”
“他们都说你的金腰牌是睡出来的。”
谢春泽的笑僵了僵,“那也是高升的手段之一。”
看到角落的兵器架和上面毫无光泽的长枪,沈越冥皱起眉。
“你名声不要,脸不要,枪不要,良心也不要,谢春泽,你还剩什么?”
谢春泽认真想了想,“老师的力量很强,我只需要舍弃这些微不足道的东西,仕途就会一片坦荡,师弟,做了上上神才知道……”
“我看你让那老东西洗脑洗透了!”
“不准对老师不敬!你还要不要命?”
沈越冥冷声道:“我死也不让自己活成你这样,这么活着,飞升还有什么价值?随便一个凡人都比你坦荡。”
“啪!”
谢春泽被他这句话激怒了,闪身而来给了他今晚的第二个巴掌,沈越冥被打得偏过头去,听他在耳边沉声道:
“不管成神还是高升,我现在的一切都是耗尽心力拼出来的,追随老师,我迟早在神界万人之上,这就是价值!你是我师弟,不能质疑我!”
沈越冥脸上火辣辣的疼,缓慢凝起眉,“谢大人,怎么跟你老师一样,这么爱扇人巴掌,我听说你当年一见他就狠狠挨了一掌,他现在还扇你么?”
“我是你师兄。”
“我不想叫你师兄了,你拜他当老师,我再跟你师兄弟相称,觉得恶心。”
谢春泽冷笑,“你的兵器是我锻造,枪法也是我所教,只要你还用枪,我就永远是你师兄。”
“我又不是只会用枪,谢春泽,你带了我十年而已,我会用一百种兵器,都是你没教过的!”
沈越冥转身要走,谢春泽猛然攥住他手腕,三两下逼出他的兵器,出手争夺,“走可以,枪留下!”
险些被他夺掉兵器,沈越冥怒了,在殿里便跟他过起招,“凭什么?谢大人这么小气,送出去的东西还要收回?”
“你不是要换其他兵器?”
“那我也留着枪!”
谢春泽握住他的枪头,往自己这边夺,勾起唇,“你从小爱枪,忍得了不用么?只要你还用枪,我就是你师兄,你得听我的,师弟。”
“什么屁话!”
谢春泽用神力护体,紧紧握着枪头,沈越冥跟他力量差距大,拽不回自己的枪,愤怒之下狠狠朝他怼去——
他当然知道凭一把枪穿不透师兄这一身护体神力,就是想解气,震不麻你!
可下一刻,他清晰地看见枪头势如破竹,扎进了谢春泽胸口,血花刺啦喷出的瞬间,谢春泽将他的枪头拔出,金光神力迅速覆上,胸前的伤口与枪头的血迹全都消失无踪。
谢春泽仍握着他的枪头,轻蔑地笑了笑,“想什么呢,师弟,一把破枪,又不是斩神台上的神兵利器,还想破师兄的护体神力不成?那它该能弑神了。”
“……”
这一切只发生在极短的一瞬间,沈越冥跟他面对面都觉得是自己眼花了,可他和谢春泽同握一把枪,能清楚地感觉到对面使力时的颤抖。
谢春泽确实被他伤到了。
“松手,”他冷声道,“我不会把枪给你!”
谢春泽松开手,任他将兵器收回去。
“别不识好歹,师弟,我实话跟你说了吧,当年落仙洲献祭被你打断,一直是老师的一块心病,你拒绝飞升,带全洲人入魔,这让老师觉得匪夷所思。”
“你是第一个成功反抗他的人,他厌恶你,也欣赏你,只要你肯向他低头,我敢保证,他舍不得杀你。”
谢春泽望向他的红眼睛,“落仙洲因你入魔,也能因你而解,就算你不愿意追随老师,我们也可以合作。”
“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协助我们解除全落仙洲的入魔状态,献祭继续,我不再逼迫你入帝师殿,老师还会感谢你,全神界的职位你随便挑。”
“二,神界立刻派兵围剿落仙洲,届时洲上的魔会被尽数抓捕,他们死不了,便只能在牢里日复一日,不间断地受折磨,老师不会让他们好过。当然,包括你那个小世界,也会在神的降祸下一起覆灭,你在里面还有不少朋友吧?”
沈越冥攥紧拳,冷笑了声,“你这两个选择有区别么?都是把落仙洲上的人命送出去,怕是献祭之后永不超生的灵魂,不会比现在好过多少。”
“区别当然不在洲上那些人的命运,在你啊,师弟,反正不管怎么选结局都注定,何不选个对自己好的?收收善心,你已经飞升成神,跟下面那些人没关系了。”
他沉默不语,谢春泽走近,拍拍他的肩。
“我也不逼你太紧,给你时间好好考虑,但你要知道,老师一向不容违逆,反抗是最愚蠢的做法。”
沈越冥一把打掉他的手,扭头就走。
谢春泽看他走远,若无其事地在桌前坐下,手却微微攥紧,嘴唇有些泛白。
喉腔有血上涌,被用力咽下,胸前的伤口被掩盖,血却不会少流,该及时治疗,只是暗处有双如影随形的眼睛,冰冷又傲慢地窥视着他,他的一切可疑举动都无所遁形。
对方若现身,他会立即跪拜奉茶,若不现身,他便装作不知道,做自己该做的事。
耳边响起声口哨,冰凉的宝石项链被塞进领口,贴着侧颈的肌肤向里游走。
感应到身后熟悉的气息,谢春泽松了口气,他有个最寻常的任务就是把九殿下陪高兴,戚尘会借机给他疗伤。
戚尘先嘲他,“自己跪着不够,还带坏小辈,谢大人真是千年如一日地招人讨厌。”
接着手便伸进他衣领里,借口要找项链,去他胸口作乱。
清凉的止血药混着神力从伤口渡入,戚尘摸了满手的血,打在他耳边的呼吸有些颤,像在替他疼。
“别愣着了,让我爽爽,谢大人。”
戚尘坐到桌子上,一腿搭上他的肩膀。
看着九殿下唇边止不住的恶劣笑意,他埋下头,艰难地张开唇。
从舌尖苦到喉口。
……到底谁会把止疼药涂在这种地方。
-
沈越冥找到凌无朝时,他的定身刚被解除,就在他们白日偷欢的地方。
老帝师无法将十殿下送进牢里,就让他立在原处供人观赏,再将他们这点事传得人尽皆知,以做惩戒。
沈越冥在牢里没少被人围观,低骂道:“这老东西,尽使些羞辱人的手段,脸皮薄点的该吓晕了,怕不是得哭着跟他认错,说下次不敢了。”
凌无朝牵上他的手,“脸皮薄点的也不做这种事。”
沈越冥哼笑,“也是。”
“沈郎挨打没有?”
“当然没……牢里没,出来后被师兄扇了两巴掌。”
凌无朝闻言一惊,凑近来看,大半夜,外面很黑,也看不清楚,沈越冥让他往脸颊两边各亲了一口,跟他说已经不疼了。
“有人围观你没?我在牢里被他们看得害怕。”
“没有。”
“那就好。”
凌无朝待的这地方隐蔽,腰间的金牌子明晃晃挂着,再有乐子也没人敢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