账号:
密码:
笔文斋 > 都市言情 > 金丝雀他学不会乖软 > 第66章
  那面墙上或贴或钉满了来自全世界各地游客纷繁芜杂的寄言,于京洛那张浸没在里面,很难被发觉。
  但兴许是涂改痕迹太醒目,又或是出自某种对母语的直觉抓取,程川依然在一众眼花缭乱中一眼瞥见了他的留言。
  【陆沉,狗】三个字早就被擦除得只余隐晦轮廓,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稍长的句子:【鲸落成陆,陆沉为海,山海殊途。】
  一道轻叹融入酒吧的喧嚣,程川收回眸光,越过鼎沸人潮走向卡座上的同事。
  “程川!这边!”有人用带着纽约口音的英语喊道,程川微笑着扬了扬手,加快脚步。
  甫一走近,便又听得一句:“天才,很高兴见到你!”正是刚才招呼他的人,萨拉·陈,一位美籍华裔的中年女摄影师。
  是善意的调侃,程川也玩笑说天才是见你们的门槛,众人皆因他这话喜逐颜开,破冰成功,话题融洽开启。
  第62章
  程川与他们一直聊到了日落, 相关拍摄安排早以文档形式分享在群聊里,此次相聚更多是娱乐性质,故而免不了饮酒,走出酒吧时, 他难能晕乎。
  乌斯怀亚已入夏, 傍晚日光都开始变得绵软,焦糖似的, 懒洋洋洒在街道上。
  季节正好, 这个点行人不少, 打卡拍照的, 坐路边椅子上晒太阳的,像他这种百无聊赖闲逛的……科学说维度越高时间流速越快,但程川却觉得不尽然,譬如此刻,时光便好似静止了。他存活在当下, 油然而生一种充盈的幸福感。
  活着真好,程川想。从前心情糟糕时他无所谓活不活,这会儿却无比感激过去的自己,幸好撑过来了, 没真去死。否则错失今日夕阳多遗憾。
  他哼着小曲,说:“程川, 谢谢你。”
  不知不觉, 便走到了一家邮局前, 晚上十点, 早已关门,却依旧不时有三两游客在外与建筑合影。
  程川停下来沉静地看了会儿,倏而想起荣峥, 半个月前他们去火地岛国家公园游玩,在那幢被称为“世界尽头的邮局”的小屋前,对方曾寄出一张明信片。他问写给谁,他说他,问及内容,却避而不谈了,只道“是个秘密”。
  那会儿程川意兴阑珊,这时又滞后地好奇起来,写了什么?可对方现今远在万里之外,问不着,也没到专程发信息的地步,他打个呵欠,没了再逛下去的兴致,打车回到酒店。
  刚一推开门,便和套间客厅内坐在沙发上风尘仆仆的男人对上了眼睛。
  “小川,回来了。”荣峥展颜一笑,冲他晃了晃手机,“给你发消息没回,刚想打电话,没想到就见上了。”
  程川点点头:“有个聚会。”
  对方走过来,贤惠熟练地接下他手中的风衣外套,挂到入门处衣帽架上:“喝酒了?”
  “一点儿。”程川竖起一根手指,“没醉。”
  这模样可不像还清醒啊,荣峥暗道,又立起食指和中指问:“真没醉?这是什么?”
  “二。耶。两根手指。”程川拍开他往里走,“都说没喝醉——你何必呢,荣峥?”
  “你太可爱了,抱歉,没忍住。”
  程川拧眉,不赞同地看了他一眼,岔开双腿坐上沙发,竖起的那根手指还没放下,就势摇了摇:“我说的是你两地来回跑的行为,荣峥。我的建议是没有必要自找苦吃,你应当以大局为重,回公司坐镇。”
  “那你呢?”
  “我?”程川抱臂思索片刻,没搞明白,“怎么说到我身上了?”
  荣峥哑然失笑:“好了,好了,先别疑惑了,思想家。我的建议是你现在立刻马上去刷牙洗脸换衣服,我们先睡一觉好吗?”
  “你油盐不进。”程川一动不动,不开心了。
  “瞎说,我晚饭吃的中餐,有油有盐。”荣峥一把将他从沙发上提溜起来,往卫生间推,“听话,乖,该洗漱了。”
  程川脑子已经转得很慢,闻言像个被提前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真就缓步踱向浴室,直至躺床上了也没想出个所以然,为何有些人冥顽不化至此,使人头疼。
  ……
  两日后,天色一片敞亮的中午,众人携众设备登上豪华巨轮,向南极进发。
  程川站在后甲板上,远望整座城市逐渐变小,变微茫,最后连海岸线亦隐没在无边无涯的大洋尽处,才垂下眼帘,有了即将在这艘邮轮上度过近一个月的实感。
  “我看这艘船的航程才一个月,这么点时间够拍吗?”荣峥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一个大专题,我们只负责其下一小部分‘南极之声’,任务不重的。”程川没回头,姿态放松道,“约等于边玩边拍。”
  男人走到与他并肩而立的位置,问了一个很现实的问题:“有工资吗,拍这一趟赚多少啊?”
  程川:“有。”但没说具体数字,“对我来说是小赚,于你而言约等于无。别问了,给我留点尊严。”
  荣峥一笑,试探性聊起其他:“拍完去哪里想好了吗?”
  “回国。”
  “嗯?真的?!”
  “……我还没说完,”程川看着他淡笑,“你是不是希望我这么回答?”
  短时间内情绪大起大落的人也笑,只是那笑怎么看怎么发苦:“顽皮小川。”
  “没想好,但暂时不想回。”程川实话实说,“在路上的感觉很好,荣峥,你跟着我那么久了还不适应只能说明这种活法不适合你。”谈到这儿,于京洛那张留言忽然在眼前闪过,他一顿,随即不留余地地指出,“你看,我们本殊途。”
  “没有什么合不合适的,我怕你累着而已,小川。”荣峥道,“既然享受,那就一直走吧,我陪你。”
  程川比了个“三”的手势,男人目移看向船头:“到饭点了吧?饿不饿?走,我们去看看有什么好吃的!”
  出发第一天他们皆在海上漂泊,第二天,登陆此行第一座岛屿,福克兰群岛西部的新岛。
  该岛已迎来它一年内最温暖的时候,奈何受限于纬度与地理环境,映入眼帘的草甸并不似亚热带温带那般郁郁葱葱,而是青黄交杂,东一丛西一簇长着,中间夹着斑秃似裸露的土地,放眼望去俱是荒凉空寂。
  上岛后面对的第一挑战无疑是呼啸着席卷过境的狂风,摄像师和收音师均已打开机器进入工作,程川主要负担静态摄影部分——摄制完成后会有相关主题展——是以并不着急,拍了几张风里狂舞的丛生草后,他把防风衣的拉链拉到最顶端,别好对讲机,徒步前往信天翁聚集地。
  “要去拍它们吗,黑眉信天翁?”荣峥仰首望了眼臂展数米,自俩人头顶飞过的大鸟。程川“嗯”了声,他便接着道,“拥有一生只爱一个‘人’繁殖奇闻的就是它们了吧?厉害,多少人都难以做到。”
  “还有更厉害的呢。”程川在一处小土坡上站定,架起三脚架,对准今天的主角,“信天翁以乌贼、磷虾为主食,却又不擅长潜水,所以需要到海水翻腾剧烈的地方捕鱼。我之前看过一个它们觅食的视频,在惊涛骇浪里从高空俯冲,像跳水运动员那样‘咻’一下扎进水中。伟大的冒险精神,很震撼。”
  接下去程川开始拍摄,荣峥没再打搅他,拿着自己的微单四下乱走,乱拍。草甸,鸟群,海洋,程川,弯腰的程川,蹲下的程川,双眸望向前方的程川,手指搭在快门按键上的程川,宛如一柄冰刀立在荒原上的程川……
  等对方得闲后,才兴奋地邀请他:“小川,我帮你和海鸟幼崽拍张照吧!”
  程川扫过他手里那台相机,深邃眉眼略显晦暗。
  同行以来,荣峥多少次将自己纳入镜头他没细数过,动脑想也知会是个可怖数值。
  摄影已然是他生命的一部分,他拍天拍地,拍山拍海,拍人拍物,取景框中曾路过无数过客,亦留下过千万回忆。只不过皆为他人故事,关于自身,程川留下的影像少得可怜,前面数十年加起来可能都没今下荣峥一日拍的多。
  倒不是有什么心理障碍,懒得自拍,也无人有心去记录他而已。
  但如今,有个人这么做了。亦步亦趋跟着他走过世界各地,一点一滴学着他喜欢的事物,不知不觉就已经多出那么多共同记忆。
  说毫无触动是假的。
  但痛了怕了也是真的。
  “怎么拍?”程川双手插兜问他。
  “那边,那只。”荣峥指了个方向,“你走过去在它旁边蹲下。”
  程川顺着他所指方向看去,同一只体型肥硕、通身长满白色绒毛的漂泊信天翁幼鸟大眼瞪小眼。走到后者身旁时,对方还用那双黑豆眼儿直溜溜地盯着他。
  “哥们儿,”他督促它,“看镜头。”
  “它个头和你一样高了诶。”荣峥边拍边聒噪。
  “……”程川纠正,“是和蹲下来的我差不多高。”
  荣峥在相机后莞然,咔咔咔一顿拍。这个镜头委实喜感爆棚,他愈拍愈压不住嘴角笑意,末了直接破功:“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