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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文斋 > 都市言情 > 金丝雀他学不会乖软 > 第67章
  程川黑着脸走近:“有这么好笑吗,删了。”
  “不好笑,是被可爱的——噗嗤,哈哈哈——”
  程川上手便要抢夺,荣峥持微单那只手高高举起:“别抢别抢,小心摔了——是很好看的合照,不骗你。”男人本就占据身高优势,此时又是在坡上,程川攀着他臂膀扒拉几下没得逞后也没再做无用功。
  “你完了,”程摄影师指着人放狠话,“别想再让我配合拍照。”
  “我错了,程老师大人大量。”
  “退订。”
  东拉西扯中,程川心情松快地拍完了有关信天翁的主题照。有海鸟仰天鸣叫的姿势,有两只鸟交流时喙相互敲击的瞬间,有延迟拍摄的振翅残影……
  收起器材,他们打算再去拍些其他生物的,比方说企鹅,王鸬鹚,人类……
  一路气氛还算轻快,直到二人经过一处地方,看见一幕触目惊心景象。
  第63章
  一丛又长又硬的草里, 躺着一具尸体。
  准确说来,是一副信天翁的骨架。这只曾经能横跨半个地球的生灵死去多时,血肉早已被海风和腐食者剥离殆尽,只余嶙峋白骨同稀疏羽毛。
  令人惊愕的地方在于它的胸腔——这个本该装满鱼虾, 死后理应空无一物的地方, 眼下却塞满了各式各样的垃圾。
  荧光绿的半截打火机,鲜红塑料瓶盖, 银色罐装饮料拉环, 以及各种程川叫不出名字的碎片, 颗粒。七彩斑斓挤压堆积于信天翁灰白的骨骼间, 恍若成了一种新型内脏,在原主化作枯骨后替代本来的器官不死不灭。
  海鸟肋骨间卡着个半透明塑料袋,寒风掠过时扑簌簌作响,极像人类征服某个地方后作为证明插上的旗帜。
  “应该是在海中捕鱼的时候,把这些垃圾当成食物吞进了肚子里。”荣峥用登山杖末端拨开几根横过来遮挡视线的长草, 肃穆道,“塑料无法消化,最终导致死亡。”
  程川抬头去看岛屿上空那些还在自由自在飞翔的大鸟,又垂首注视地上的尸骨, 一言不发,只情不自禁想, 信天翁平均寿命可达六十至七十年, 几近与人类等长, 这只孤独死在这儿的海鸟年岁几何, 是谁的妻子丈夫,又是谁的父母儿女?
  摄影师的手指悬在快门上方,南极特有的冽冽寒风片过他裸露的指节, 痛且冷。程川定定望着取景框内白骨圈住塑料碎片的刺目画面,心底生出难以名状的莫大荒诞感。
  辉煌和毁灭并存,创造与破坏共生,这场景显然不是他们一路追寻的传统意义上的“南极之声”。
  他们本该拍的是海鸟振翅的响动,冰层内部气泡的低吟,酷寒长风刮过冰川上空时的咆哮……是这片古老土地独有的寂静与生机。
  可眼前这具信天翁的残骸,却发出了另一道震耳欲聋的“声音”。
  它已经死亡却仍然存在,无法发声却始终呐喊,控诉。
  程川缓慢又坚定地按下了快门。
  咔嚓声里,他不断变换角度,或拍全景,或凑近尸骨聚焦信天翁胸膛里堆积如山的垃圾,或从空洞的眼窝起始,往后拉远的镜头是填满异物的骨架和亘古寂寥的荒原……
  “会有用的。”程川蹲下拍摄,荣峥站在他身侧,伸手揉了揉对方发顶。
  “会么?”程川扯出一抹笑,“也许会有一刹那的触动吧,往后可能很快遗忘,可能过一段时间遗忘……结果都一样。”
  毕竟你能对一群颅内充斥着谩骂,欺骗,恶毒,把海洋当下水道,假惺惺对着尸体鞠躬却不愿停掉生产尸体的流水线的伪善物种抱有什么期望呢?
  荣峥继续开解:“能触动就是个很好的开始。”
  一声长叹混入风中,程川站起身来:“走吧。”
  该去拍下一个地方了,他还得记录,能做的也仅有记录。
  -
  乘坐冲锋舟回到邮轮上后,又是为时三天的海上巡游。虽目之所及俱是四海茫茫,景色单调,但船上活动丰富,众人的生活并不无聊。
  巨轮上每日皆有讲座,内容涵盖鸟类,冰川,南极历史及早期航海家南极探险故事不等,程川饶有兴趣,每天总是早早去到讲座厅挑个前排位置,认真聆听。
  荣峥的作息与他不全然同步,晨起后常常是先健身一小时,利用船载卫星系统处理完紧急公务,才会姗姗来迟出现在讲厅。今天与往日无差,唯一意外是讲台上的资深鸟类学家比以往任何一位专家都活泼爱互动。
  “大朋友们,看看这张图片,它便是漂泊信天翁,你们了解这群巨大的海鸟吗?假若有人能说出它们的三个习性特征,那么它就归你了。”说罢摇摇手中几乎同他躯干等大的信天翁幼崽玩偶。
  “无人举手吗?别害羞我的朋友们。”白发苍苍的教授目光巡睃过现场,“好吧,我是真心想把这只公仔送给你们,既然如此我们来点名吧,条件降低些,回答一个特点就行。”
  恰在这一刻从后门偷偷潜入的荣峥被逮个正着,老专家和蔼一笑:“就你了,幸运的孩子。”
  “?”男人正要坐下的动作一卡,“您在叫我吗?”
  “是的,年轻人。”教授指向投影屏幕,“说说你对这只鸟儿的认识。”
  “信天翁……它是大型海鸟的代表,臂展能有数米长,主要分布在南北半球的海洋,以鱼类、磷虾、乌贼等等生物为食。”荣峥极力搜刮着自己关于这方面贫瘠的知识库,“它们的觅食范围很广,单次行程可达数千公里,但不论飞多远,心中总牵挂着伴侣与孩子。听说它们对配偶高度忠诚,关系可持续很久,幼崽信天翁格外可爱,白色的,毛茸茸的,我有个朋友和它们一样可爱……这就是我所知的。”
  “很好,很棒,我宣布这只海鸟归你了。”老专家将那只大公仔送给他,“与你的朋友同样可爱,是吧?”
  男人笑眯眯接过:“谢谢,但还是我的朋友比较可爱。”
  领完奖,他便在那位可爱的朋友身边空位上落座,并把玩偶塞到对方怀里:“给你,小可爱。”
  程川抱着信天翁幼崽,在老教授戏谑同周围人打量的眸光中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别这么叫我!”
  “我冤枉,我在称呼公仔。”
  语言的包容性和可解读空间有时便是这样容易让人郁闷,程川暗暗翻了个白眼,并在同桌的低笑里不自觉捏紧了手指。
  “信天翁的双脚不发达,因而限制了它们在陆地上的活动,显得笨拙,经常被称为‘笨鸥’。但在广阔的海洋上,它们是王者,飞行冠军,可以凭借独特的身体结构和上升气流,几个小时不煽动翅膀,优雅地翱翔……”
  教授苍老舒缓的声音娓娓道来,数日来均认真听讲的程川却在此刻走了神。
  他搂着怀中胖乎乎的玩偶,觉得自个儿的心脏也一同被塞进了信天翁的身体里,暖烘烘、久违、鲜活地跳动起来,仿佛随飞翔的海鸟一起飘到了外边很远、很辽阔的大洋上空。
  -
  船舶在航行中渐渐靠近南乔治亚岛,此地登陆要求比福克兰群岛严苛许多,必须进行强制性生物安全检查。衣物,鞋靴,摄影器材……一个不落。
  在海上时雾还很大,随着冲锋舟靠近陆地,便慢慢薄了,岛屿青黑色的断层在视野中缓缓清晰。
  “看!海豚群!”萨拉·陈激动惊呼,程川看去,只见六七个流线型身影同时跳跃,黝黑背鳍像把弯刀破水而出,修长身躯在半空划出抛物线,尾巴带出一串串晶莹水珠。
  有人感慨:“真是一群漂亮的小家伙。”
  有人接上:“带给我们一场别致的演出。”
  “生命真美好。”
  ……
  除海豚外,附近的典型生物还有王企鹅,象海豹,蓝眼鸬鹚等等,在火山岩堆砌的岸边有的躺有的走有的静止,各得其乐。
  冲锋舟逐步靠近登陆点,海滩上的王企鹅亦随之骚动起来,黑色背羽在日光下泛着油汪汪的光泽,行走间犹如一片流动墨海。
  登上岛屿后,各人各司其职,负责摄像的同事飞起了无人机。程川拍着拍着,间或会转头去找对方,直勾勾盯上一会儿再收回。
  “你不是也带了吗,怎么不飞?”荣峥觉察到他的眼光,奇怪地问。
  “拿来拍旅行视频的,摄影不方便。”程川解释,“晃啊。不过确实拍远景会很合适,许可证是有的,我在想等后面去到南极半岛了要不要也飞,拍冰川……”
  他叽里咕噜说几句后,又转回去拍企鹅了,独留荣峥仰望天空飞行的无人机,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物竞天择在哪儿皆适用,程川看着长焦镜头下突地你推我搡的三只企鹅,心道。
  岛上山体高大,阳光有限,晒太阳的位置亦有限,几只企鹅正是因为争夺一个好位置打起了架。
  战况比预想中更激烈,它们用前肢彼此挤压,喙部撞击对手,抓准一切时机去啄敌方眼睛,脚下碎石在争斗间被踩得四处飞溅,惊得周边空出一圈,无鸟敢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