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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文斋 > 古代爱情 > 臣要善终 > 第124章
  杨戎生压抑住想要惨叫的念头,环视一圈见众人也都是欲倒抽冷气而不敢的模样,纷纷以一种诡异的表情盯着他。
  他心道这真不是他教的,谁知道这混小子哪儿整来这么一句……
  好在小皇帝似乎并不介意与自己这位亲爱的表弟临时共享一下爹,也就没在意这话里的不对劲;
  只是颔首微笑,表示祠堂可建,出资就不必那样奢华了,工部也会拨款。
  “你也当恪尽职守……或许某日,能挣一个同享香火呢。”
  杨戎生一口气可算是喘匀了。
  圣人明白了他们家的意思,也愿意按着这个意思给他们台阶下。
  功劳都推给先帝的弓,杨家就不至于一下架到火上去;
  只老老实实领一个主帅、一个孝悌之子的赏就是了,一时半会不必担心功劳高的过头。
  而陛下又言及“杨驻景某日或可与神弓同享香火”……
  一则是肯定其功劳,这是眼下的事情;
  二则也包含着些“来日”的意思,至少是表示杨家还有未来……唉,分析得如此战战兢兢,实是迫不得已。
  若不是被天爷托到了这么个烈火烹油的境况,谁还不愿意和陛下攀一声亲戚了?
  非要算起来,陛下也只是个年少立志的可怜孩子……
  ……
  与父亲和弟弟不同,杨千户的奖赏,要自己去取。
  午后三刻,日头正高悬,正是饭后消食的时刻;
  北伐军里最精锐的一支小队,却已经披甲招摇过街,围了秦家。
  这自京城接近中心地带搬至城角的府邸,自失了家族里最后一位朝中大员,就不再被允许称“府”;
  门前装饰清汤寡水,极不成气候,却还像个嚼烂的饴糖似的粘在京中。
  人人路过,都像是怕晦气似的走快些,唯恐沾上霉运。
  ——或许他们也并非自愿。即便想走,圣人也未必允许。
  往常都说,他们是跟着惠亲王倒了霉;
  因为惠亲王姜十佩犯下闯宫大错,他们作为母家就不得不小心过活。
  至于事实如何……
  杨驻景眯着眼睛,盯着门头的牌匾冷笑一声,扬手便指挥人砸门。
  “忠瑞侯府杨驻景,奉圣旨前来抄家!”
  “阻拦者,死!反抗者,族!”
  第100章
  若说替圣人分忧, 要解决的是公仇;
  那杨小侯爷亟待解决的,可就还有些私恨:
  刚从文州回来,就被这伙人偷偷往车里塞了幅慈英太子像, 险些给整个杨府扣上私联前朝余孽的帽子;
  挨了一顿好打,又跑到宫里一阵好哭, 鼻涕泡儿都挂在宫墙上了;
  若不是帝师拉下脸来替他求情, 多半要牵牵扯扯几十天, 再落个不清不白的冤屈。
  等到认识了姚先生,又在街上一起挨了半遭刺杀;
  幸亏姚先生武艺高超,两下就把人钉住了, 拖回侯府处置,才免了一次血光之灾。
  结果到了北境,又被这群没完没了的贱人做局;
  又是让奸细透露他行踪,刻意安排与鞑子的遭遇,意图取他性命;
  又是逼迫他弟弟盗取机密, 背上通敌罪名;
  最后竟还叫荣清骗他独自出行,再行刺杀——若不是荣清那样重视兄弟情谊,竟宁肯李代桃僵;
  又幸而他反应快,前去救人及时,他兄弟二人至少要折一个。
  虽说都知道树大招风,可是秦家如此猥琐行径,倒好像天底下只忠瑞侯府一棵树,树上只他杨驻景一片叶子似的;
  新仇旧恨累在一起, 竟是说上半天也说不完。
  或许还有比他更委屈更惊险的——文州慈英太子教鹿慈英的倒霉或许更胜于他;
  但如今都平稳落地了, 还有帝师主持着给他们那边儿报仇, 怎么想也比他强些。
  他唯一的宽慰,就是能亲手抄了秦家, 好好逞逞威风;
  把从前积下的后怕都挥出来,不至于淤在心里。
  ——他堂堂忠瑞侯府继承人,打出生以来还没吃过这么多的亏呢!
  不必等人应,门板已砸烂了,兵士从他身后穿过,鱼贯而入。
  并不怕里面有什么埋伏,阴沟里做事的人,总不可能比有血性的鞑子还能打。
  再者,他们是奉了圣旨来的,还真不信有人有那么急着找死,非要在天子脚下试试龇毛。
  都是有军功在身的,人数又占优,还能弄不过一个衰败的文臣世家不成?
  先前解决不了,是因为先帝时还要倚重秦家,朝中多重臣;
  到当今圣上年幼时,又急于先处理表层的问题,没空查他们这些始作俑者。
  待到一切虚浮表象都撇开,要把这内里的烂芯儿挖出来,已是万事俱备,事情反而好办了。
  对付这些在暗处动手动脚的鼠辈,最好的办法便是以绝对力量碾碎,再拉到太阳底下晒得热透干透,晒成一敲就碎作渣的程度。
  都这种时候了,谁还和你们玩脑子!
  开国时是立了功不错,可是要是觊觎圣人的位子,要抢先帝奠下的万世伟业之基础,那也就只好撕破脸了。
  正路上站着几个人,披着旧官袍,抱着几根陈了年的笏板,神色不明。
  乍一看去,倒是颇有气势,像昔年满朝重臣的模样;
  可仔细一看,又都是年轻面孔,神态不阴不阳,带着些怨念盯着上门的人。
  有打扮的工夫,没时间给官差开门是吧?
  身无官职而衣着僭越,照样是大罪一桩!
  一阵怒意涌上杨驻景心头,他引马上前,贴的极近,几乎让马蹄踏到人脸上去;
  又龇起牙笑,低下头俯看人,自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
  “不知家主是谁?”
  “——罢了,也无所谓,本千户是个惫懒的,理不清这些;”
  “但凡是能喘气的活物,统统押回去给帝师慢慢审好了!”
  言罢,他颇为张狂地一回身,与周围人吩咐道:
  “若有心思坏的,就捆结实了赌上嘴,勿要给他们自我了结的机会……”
  “旁的我不管,有一个叫秦涬的,前些日子竟敢拦帝师的车驾,犯了天颜,尤其要好好伺候些。”
  秦家领头那小辈忽然上前出声:
  “在下即是秦涬。”
  “杨将军威武得很,可是言行无据,还请先把圣旨取出一观。”
  “秦家满门忠良,不知是有什么罪名,竟要覆了全家?!”
  杨驻景心中冷笑。
  这群人明知一点儿理不占,竟还敢多做无用纠缠,浪费他的时间,不知又藏了什么鬼心思。
  不过无妨,他有的是时间耗着。
  他不回话,在那人的脸上悠悠扫了几眼;
  直到把人盯得心里发毛才嗤了一声,咧嘴笑起来;
  握着马鞭的手一松一扬,划开一道炸耳的破空声,对方脸上就多了道横贯面颊的新鲜鞭痕。
  穿鼻梁而过,皮肉向上下两侧狰狞翻卷而开,几乎露出白骨;
  殷红鲜血顿时渗了出来,汩汩流下数道。
  若非长短不一,倒有些像遮面的串珠细纱帘子。
  可怜秦家人精心延续八百年血脉,代代都选的是才子美人通婚,将后代的容貌才能都积累下了许多天分;
  能出来说话的,各个都是面容姣好过人的。
  挨了杨小侯爷这一鞭子,算是彻底破了相,连往回救的可能都没了。
  周围陆续有兵士穿过进入后堂,虽纪律严明不肯停留,多少也轻蔑笑上几声。
  那秦涬倒也算是个硬骨头,捂着脸不语,连一声痛呼也没有发出;
  只是额间渗出的冷汗,锁紧的眉头,多少还是暴露了他此时的狼狈。
  “在下与杨千户无仇无怨,何必如此羞辱与我……”
  “无仇无怨?小爷我倒觉得,冤有头债有主,这是再合适不过的报应呢!”
  杨驻景慢慢捋过鞭尾,搓着上面的血痕,心情慢慢好了起来。
  前后四五次要害他性命,这一鞭子都是抽的轻了。
  还不是因为答应了沈大人,要把人完整押回去……
  “至于圣旨?何必看呢?”
  “天子脚下,若真无凭无据,我难道还真敢这么闹不成?”
  他看着秦涬愈发阴沉的表情,大笑起来;
  虽这样说着,却还是从怀中取出黄澄澄一道卷轴,朝人甩开:
  “看看这一长串罪名……真是不知,念的话要念到什么时候?我倒情可自己不识字了。”
  “寻常人家想犯上一件都难,你们厉害,攒下这样多,今日才熬到一个清算。”
  “’通敌叛国,泄露军机‘——单这一条,便够剥你们全家上下几十层皮!”
  “还说什么’满门忠良‘?”
  “呵呵,怕是全大楚的人,打皇城根儿底下开始排队,一直排到芙蓉洲那湖底,也轮不到你们称一声’忠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