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他在法国的讨论度越来越高。当有一年,春天的新芽长成结实的绿叶时,有一户人家慕名前来——”
讲述着那段过往的庵歌姬微微一顿,说:“结果,他发现,杜维妮一家房门大敞,地毯上、壁炉前、橱柜的夹缝间,全都是飞溅的血迹,安静而肃穆地彰显自己的存在感。”
“人不见了。”
“一个人都没有。”
“没人知道马耳切罗和杜维妮家族的人都去哪了,他留下来的作品几乎也都失传了,只剩下一小部分,大概也在收藏家的手里。”
“欸——”听到这种传言,我饶有兴致地再把目光移回眼前的雕塑上。
或许是刚刚听了歌姬前辈所说的怪异传言,我目视着那些碎裂的部位,觉得那些痕迹太过生硬。
残缺的部分,不像是经过创作者的构思浑然一体的结果。
更像是在完成作品后,有人拿起削刀,毫不顾忌地挖去了眼睛的部分。
所谓的《破灭》,是不是只是旁人杜撰的名字?我心想。
但谁又能确定呢。
这也许就是马耳切罗的创作思路。
柔和的顶棚灯之下,残缺的少女石膏像依旧对每个人静静微笑着。
她自然无法替创作者回答。
++
……呼。
呼。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一名身穿黑色水手服的少女踏着阶梯,在奋力奔跑。
没到。
还没到。
真远,好远啊……为什么在现在,会觉得这么路这么长呢?
阶梯像是永无尽头,她迈着小腿,大口大口喘息着,每一次的深呼吸都像是要榨干仅有的体力。
终于,在到达极限之前,她看见那扇期待已久的门。
她一把推开门,刺眼的阳光顿时照射进来。
这里是天台,明明还处于午休的时间,却空无一人。
少女站在毒辣的太阳之下,一时有些恍神。
有风吹起少女灰色的长发,撩动发间赤红的缎带,连带齐膝的黑色裙摆一起翻飞。
她愣了很久,将一缕肩前的鬓发挽在耳后,按住了头发。
前方的风景很好。
有草坪上带球射门的社团成员,还有结伴而行嬉笑找午休地点的学生,从这个角度来看,那些令人烦心的人和事,似乎都在此刻投成一副完美的画作。
当身处这幅画作面前,就连自己心间的压抑和迷茫都仿佛化作被用力挤榨出去的柠檬汁,留下一些酸酸的,清新的味道。
或许是为了转换心情,那道瘦瘦高高的人影漫步走至栏杆附近,将双臂搭在上面,连同身体的一部分重量靠过去,然后对着天空深深叹了口气。
也许,她会自言自语,也许,她又什么都没有说。
和所有的学生一样,她的一天本该是寻常的。
纵使稍有烦恼,也该很快恢复到日常中。
咔哒。
但是——
身穿黑色水手服的少女眼瞳紧缩。
捕捉到那一声奇怪的异响后,她意识到自己的身体跟着栏杆一起朝外开始倾倒。
她条件反射地伸出手,企图抓住什么。
又有一阵风吹起来。
她发间的丝带飘起来,这次离开了主人,自由散漫地变形、起舞,然后——
下落。
砰。
少女坠落至楼底,而那一抹灵动的红还半空缓缓降落,丝毫不在意身侧发生了什么。
她身下坚实的水泥地被染红,汇聚成小小的一滩。
时间久了,就开始发黑。
远远瞧上去,像是被撕裂的蝴蝶翅膀。
——是意外。
——不幸的事故。
逐渐,围观群众围住了她,发出窃窃私语的声音。
也有警察和记者的身影陆续路过,拍照,拉起警戒。
少女的眼睛没有闭上。
那双涣散的,失去光芒的眼瞳被艳丽的红彻底浸染,难以看出清澈的原貌。
至始至终,它映着人世间来来往往的种种。
直到有一双黑亮的女士皮鞋走到其眼前。
“……”
铃木香帆走到楼底,闭了闭眼。
再次睁开时,刚刚那些在她脑内想象,并进行事件推演出来的场景全部消失不见了。
只有死者曾经倒下的位置,一把又一把象征哀悼的花束还留在原地,预示着这里的确发生过令人遗憾的事故。
……事故吗?
“要把这件事,汇报给裕礼同学才行。”她喃喃道。
第38章 猫与幼虎(1)没问题哦,小朋友。……
——打工幽灵进入【友達】聊天室——
[打工幽灵:我接下来要说的事,你千万别害怕。]
[房石阳明:嗯?]
我敲好回复的话,心平气和地按下回车键。
[打工幽灵:今天,有人在跟踪我。]
从离开高专结界后,我就隐约察觉到了,尝试走过几个人少的地方,发现咒力的波动依旧很异常,便确认了这一点。
的确有人在监视我。
而对方应该也是拥有能力的人。
令人欣慰的是,
我的心之友对于我讲得这些事,也做出适当的回应。
[房石阳明:诶,好可怕。]
[打工幽灵:对吧对吧。]
[房石阳明:我代入跟踪你的人视角想了想,感觉真的超可怕。]
[打工幽灵:?]
[房石阳明:所以,他没事吗?人还活着吗?你有把尸体处理干净吗?万一我被警察找上门时我可以直接出卖你,证明我和你不是共犯吗?]
如果不是隔着网线,我真想微笑着掐住他的领子,把他人揪起来。
[打工幽灵:???]
[打工幽灵:朋友,你不应该担心一下我的人身安全吗?]
[房石阳明:你讲得这个笑话不错,可惜只有我能get到笑点。]
他发过来一个括弧笑的颜文字:)
怎么看怎么嘲讽意味十足。
我更想掐他脖子了。
[房石阳明:一般发生这种事情,都是你做了什么吧,完全是自找的。]
[打工幽灵:我什么都没做哦。]
[房石阳明:你看我信吗?]
[打工幽灵:我真的什么都没做,也就尝试去钓鱼了而已。]
现在跟踪我的那个人,十有八九是乌鸦的人吧。
反正除了高专咒术师这个身份,他也调查不出什么,忍耐几天也不是什么问题。
[房石阳明:所以我说什么来着,自找的。]
[房石阳明:如果你没别的事情要说,那我就下线了,今天是截稿日,我还差点东西没润色完。]
[打工幽灵:啊,你等等,那还是有的。]
[房石阳明:……幽灵桑,你知道客套话的意思吗?]
[打工幽灵:我当然知道啊,吾友,我们之间的一切交流不都是发自内心的吗?]
[房石阳明:我交不上稿的责任请你背负起来。]
[打工幽灵:那种事怎么都好啦,拖稿一个月两个月不都是作家和漫画家的常态?]
[房石阳明:你对常态的定义绝对有非常大的问题。]
[打工幽灵:好了,我接下来要说的事,你千万别害怕。]
[房石阳明:你用过这个开场白了,我要差评。]
[打工幽灵: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最近我做了几次尝试,然后发现你们日本真的很不自由。]
[打工幽灵:虽说以前就有所耳闻,但这么频繁地能引发触发我的警报系统……嗯,超出预计的范围了。]
[打工幽灵:这很糟糕,真的很糟糕。]
[房石阳明:感谢你毫无重点的阐述,让我稍微总结一下吧。]
[房石阳明:幽灵桑认为自己身处一套监控严密的铁笼之中,而你想避开监视者的视线,做些事情,却不知如何是好。]
[房石阳明:并且你认为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
[打工幽灵:bingo~]
[房石阳明:首先,我要问你第一个问题,它是非自然意义的监视吗?]
[打工幽灵:没错。]
[房石阳明:第二个问题,绕不开它的机制吗?]
[打工幽灵:口头上的话语就不提了,纸笔,邮件,网络聊天,寻常的沟通手法都是危险选择。]
[打工幽灵:虽然我也可以选择采用摩斯密码、手语之类的方式——]
[打工幽灵:但,你懂的。]
[房石阳明:我明白的,次次都要使用特殊手段,沟通的效率太低了。]
[房石阳明:而且这么复杂的手段一用出来,反而会让你招到身边人的怀疑吧。]
[房石阳明:「如此大费周章,真的很可疑」这样的想法很自然就会有。]
[打工幽灵:yes,现阶段我获取的信任可都是很脆弱的啊,还是更简单容易的方式去绕过它吧。]
[房石阳明:我大概有想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