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来了没几天,整个系都知道,于乔有个过分耀眼的男朋友。
于乔一直记得这样的傍晚,下课已是黄昏,西边的天空是一片玫瑰红色。一群鸟儿从霞光中飞过,身姿优美,像剪纸一般。
她从教室出来,淹没在人声鼎沸之中,但越过重重人海,第一眼却能看见一个她爱的人。而他的目光,也总能第一时间望向她。
她总是想起他的眼睛,冷漠平和的眼瞳,照见她时,却带隐约的笑意。夕阳的光映在他的眼睛里,温柔到犯规。
他靠在栏杆上,朝她招了招手。于乔快步奔过去。然后她挽着他的手,亦或是他揽住她的肩,如同其他众多的普通情侣一样。
他们通常是回家,去她租的小房子里,或是他的公寓,有时也会出去逛逛,探访街头巷陌的美食。
有次放学后,两人去逛国贸,在路过harrywinston熠熠生辉的橱窗时,于乔不由得多看了两眼。为了应景即将到来的圣诞气氛,橱窗提前布置,中间放一棵装扮精致的圣诞树,格外好看。
她的目光柔和,脑海里浮现的是那年生日,在望京的公寓里,她一觉醒来,便看见一棵挂满了礼物的树。
也许人真的是好了伤疤就会忘了痛,曾经的不愉快和痛苦都淡忘,回忆中都是他对她的种种好。
她那时根本没有注意到橱窗里展示的那些珠宝,所以着实也没有想到会在吃饭时收到一枚戒指。
大克拉的椭圆鸽子蛋,像一颗剔透玲珑的冰糖。
“怎么突然送我这个?”她从盒子里拿出戒指,举在半空中看,闪得晃眼。
“你不是喜欢吗?刚刚见你盯了好几眼。”池晏舟说。
网上曾经流传过这样一句话:判断一个男人爱不爱你,就是看他舍不舍得给你花钱。一个男人舍得给你花钱,那他不一定爱你,但一个男人不舍得给你花钱,他一定不爱你。
钻戒放在掌心,有些坠手。
那一刻于乔在想,他至少不是不爱她。
她半开玩笑道:“这可是婚戒呀,哪有随随便便送人的。”
池晏舟却说,物品的意义都是由人所赋予的,婚戒也好,装饰也好,你说它代表什么,那就代表什么。重要的是你喜欢。
恰逢有侍者上菜,挡住于乔的视线,她没有看到他说话时的表情。
她只看到面前放着的一杯茶,茶叶舒展,缓缓下沉。她捧着茶杯,放到嘴边,没有喝。
戒指是他临时买的,圈口也不那么合适,但她并没有拿去改。晚上回了家,坐在床上,开了台灯,用红线一圈圈地慢慢缠绕着戒指。
夜晚宁静,灯光落在于乔的发梢,像镀了一层金边。她安安静静的,一手拿着戒指,一手用红线绕过圈口,缠绕了不知多少圈后,打一个结,再用牙齿将线咬断。
池晏舟曲着胳膊躺在床的另一边,撑着半边身体看她。他摸了摸她额前的碎发,笑她怎么年纪不大,还有这种老式做派。
于乔说:“小时候我妈就这样缠金戒指,那时候有人缺钱卖给她一个,她说外面的店要偷金子,就自己用线缠住。要是以后胖了,把线取下来,还能戴。”
银色的圈口中间一截红线,虽不那么好看,但戴上去可以藏在指根里,有一种长久的踏实感。
池晏舟有一瞬间的动容,他接过戒指,拉过她的手,将戒指戴在她的无名指上。但尽管缠了线,尺寸还是大了些,戴着有些松。
他有些懊恼,说:“改天再去买一个。”
于乔笑了笑,说这个已经很好了,她自己取下,将戒指推进了中指。
尺寸正好合适。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其实买戒指的那天,冯老师也在国贸,只是他们没有看见。
可就算是撞见了,依照池晏舟那混不吝的脾性,也只会搂着于乔,跟冯老师说一声:“您儿媳妇,从前就见过了。”
那阵子他既没有婚约在身,也没乱七八糟的女人,只于乔一人在身旁,就连喜欢也喜欢得格外高调。
从上海运到北京的鲜花,用进口花材,包装精美,隔天一束,由专门的人乘坐公务舱送达。只因为花束太大,放公务舱的座椅上更容易保护。
于乔收花收得勤,也常将花分给同学们。
同学们说“赠人玫瑰,手有余香”,也不乏有人犯酸,背地里说就凭她这种家世,都是被玩玩而已,用青春去换得三两年小富,是个年轻女人就行,只看愿不愿意的问题。
背地里说人,于乔从来不管。她没有闲心来计较这些流言蜚语。
直到那次池晏舟又来接她,一位女同学叫住了他们。
女同学巧笑嫣然,说这学期要结束了,大家小聚一下,请于乔参加。
于乔推说没时间,但女同学却过分热情地多次邀请,让她实在抹不开脸,只得同意。
末了,女同学看向池晏舟,笑容收敛两分,但多了点腼腆,说:“聚会可以带家属啊,到时候一起来呗!”
池晏舟看了眼于乔,似笑非笑地点了点头。
等女同学走了,于乔冷飕飕地盯着池晏舟,说:“原来人家醉翁之意不在酒。”
池晏舟搂着她亲一口,说:“那你还不把我看紧点儿。”
于乔顺手给了他一记肘击,恶狠狠道:“招蜂引蝶。”
池晏舟故作受伤模样,说她白眼狼,自己可都是为了他着想。
面对他这倒打一耙,于乔不服气,问他怎么就成了替她着想了。
池晏舟没有说的是,就在他接她的那些时候,有好几个女的找他要电话号码,其中就有她的同学。而他也曾无意间听到过,那些人背后对她的闲言碎语。
而此刻,他只是挑了挑眉,美其名曰给她撑场子,也让人知道,她名花有主了,省得遭人惦记。
于乔骂他有毛病,却也忍不住发笑。
既是撑场子,她特意准备了一番,购置了新衣服,化了全妆,若不是怕太夸张,甚至还想翻出那条红宝石项链戴着。
只是到了约定时间,池晏舟却突然打来一个电话,说是临时有事去不了。
于乔问他,要去哪里,这么着急。
他言简意赅地回答:“伦敦。”
电话那头传来机场广播的声音,她知道他还在北京,但心里却涌出一股茫然,好像他已经飞走了。
她喃喃道:“那你注意安全。”
池晏舟说:“嗯。”
两人之间,相隔天涯。
于乔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想:今天这个妆白化了。
……
同学聚会是人情世故的照妖镜。池晏舟没来,邀约的女同学全然没有那天的热情劲儿,轻飘飘地看了于乔一眼,连个招呼都没打。
反倒是平常不太熟悉的男同学来给她敬酒,自我介绍道他叫谢宥林,他说大家都是同学,常出来玩,不要拘束。
于乔看出他释放的好意,爽快点头。她也不是扭捏的人,既然来了,就大大方方地参加,便与他碰了一杯。
他们聊得不错,期间有同学喝得微醺,还开玩笑让他俩喝个交杯酒。不过两人都是磊落的人,倒也没有较真。
但到底不是一直生活在象牙塔里的人,于乔在社会摸爬滚打两年,又在池晏舟身边见过各种大小场面,她早已不再是单纯的学生。
面对一群喝多了耍酒疯、乱表白的年轻男女,她只觉得吵得脑袋疼,便推开门去了阳台上。
不一会儿,谢宥林也出来,问她:“怎么一个人躲这儿了?”
说着,递给她一杯果汁:“喝点,解解酒。”
“谢谢。”于乔接过,回答说,“出来透透气。”
背后充斥着欢声笑语,一派热闹,但热闹他们的,她无法再去参加那些幼稚的讨论。
她只能隔着玻璃往里望,与其一个人置身在一群人之中,不如独处。
谢宥林突然说:“我听他们说,原本你男朋友今天会来的。”
于乔说:“他临时有事。你怎么也出来了?”
“我也透透气,里面太吵了。”谢宥林看着她笑了笑,又把话题拉回去,“我看到过他两次,看起来你们感情很好。”
于乔轻轻“嗯”一声,显然不想多谈。
一阵沉默之后,谢宥林又闲扯几句,他像突然想起来似的,说:“诶,你知道吗?最近要开一个去伦敦的交换项目。”
于乔仔细问他,才知道是最近学院出的新项目,不过对推荐信的要求特别严苛。
谢宥林说:“你之前在伦敦呆过是吧,要不要去试试?交换一年,还可以拿到那边的学位证,机会难得。”
于乔没有表态。
前阵子她去灯市口的老宅,在池晏舟房间的抽屉里发现了很多奖状,全是各种等级的击剑比赛。年久日深,奖状的纸张都泛黄,却被压得平平整整,一看便知道被妥善保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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