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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南星接过锦盒,眸光一深,重重颔首,将锦盒攥入掌心。
  第137章 罪行“倘若我……全都想起来了呢?”……
  “住手!”
  一道清冽女声如碎玉裂冰,划破殿中肃杀。那声音凌厉至极,引得众人闻声望去,原立于中间的西北都司指挥使严崇亦下意识侧身退开,让出一条通路。
  然而,立于众人视线尽头的,却是一道如寒潭痩竹般,孤峭而凛冽的身影——
  来人孤身立于天光之中,一袭靛青内侍服,衣袍略显宽大,衬得身形愈发清瘦。一张素净如玉的脸上,唇色淡得几乎透明,唯有那双澄澈的杏眸
  漆黑深邃,似有万里山河倒悬,星河倾泄。
  明明是最低微的内侍打扮,可当她抬眸扫视众人时,竟无一人敢与之对视。
  薛南星一步步上前,目光越过重重人影,直直望进陆乘渊眼底。
  对方亦看着她。
  熟悉的眼,熟悉的眸,深沉的目光里映着她与火光。
  千般万般滋味涌上心头,像是有谁将她沉淀数年的思念从骨血里,一丝一缕地抽出来,又在心尖上一笔一画重新铭刻。
  这一刻,她觉得自己与他分离不是一月,而是十年。
  突然间,一道沉老的质问声如一把钝刀,生生划开了两人交汇的视线。
  魏明德厉色道:“你为何在此?”
  薛南星收回目光,看向魏明德时,目中柔软已化作森寒与讥诮,“今日令郎大婚,太师大人不在喜堂受礼,反倒在此主持主持公道——我这个未过门的儿媳,为何不能来凑个热闹?”
  话音方落,殿中几位曾赴太后寿宴的老臣,这才将眼前这“小内侍”与薛家那位嫡小姐联系在一起。
  “是薛尚书家的……”
  “难怪方才……”
  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一时间,细碎的私语不断。
  魏明德面色骤变,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放肆!”
  薛南星却仿若无闻,转身按住陆乘渊执剑的手,“乘渊,这一剑若下去,你就是弑君逆贼,是众矢之的!”
  陆乘渊眸色一黯,“你冒死进宫,就是劝本王留他一命?”
  薛南星微微一愣,不知他为何会说这种话。可她心知不是反问他的时候,继续劝道:“我知道你见过陆将军那封亲笔信了,可那并非全部真相。”
  不等陆乘渊回应,她倏地从袖中抽出一张泛黄纸笺,当众展开,露出力透纸背的四个字。
  “决而不绝?”立于最前的镇北侯先开口。
  文远侯眯起眼,上前细看,片刻后慢声开口,“这……是陆将军的亲笔?”
  薛南星道:“是。二位侯爷慧眼如炬,此笺确是陆将军出征宁南前所留。‘决而不绝’——这‘决’字,是明知必死仍要决然赴战的决心。”
  “诸位大人,”她语声一缓,“可曾想过,陆将军为何会这般决绝?”
  凌衡怒极反笑,“陆将军忠义贯日,被凌澈这个逆贼诓骗,为我大晋江山,为救边境黎民不惜犯险,有何出奇?”
  薛南星冷眼睨向他,再问,“他本可向先帝言明真相,却选择缄默,还留下这四个字以明志。又是为何?”
  凌衡一通火还没撒完,生生噎在喉头。
  薛南星高举信笺,让那力透纸背的字迹彻底暴于天光之中,字字铮然道:“因为,他愿以血肉之躯,换这天下得一明君。愿以生死相托,盼四海升平之日。”
  她缓缓转身,看向那个身着黄袍,颓然不语的帝王。
  此刻他褪去了帝王的威严,恍惚间似又回到那日在御书房与她闲谈时得模样。
  “因为……”她一字一顿,声如碎玉,“陛下——值得。”
  这一声“值得”在殿梁间久久回荡,震得满朝文武尽皆默然。
  “康仁十二年,彼时奸佞当道,先帝醉心丹鼎之术。黄河决堤三月不治,饿殍塞道,易子而食者不绝于途。”薛南星的目光掠过在场老臣,“诸位大人应当记得,太子与慎王是如何用‘天灾示警’之说,阻挠赈灾粮饷。”
  “而陛下登基后,亲赴决口处督建堤坝,改革漕运。不过五年光景,再未见路旁白骨。”
  话到这里,她缓步走到众臣面前,声音清冷似霜,“诸位大人我大多不识,但见今日无人着官服,个个锦衣华服,更有不少年轻面孔。尔等能有今日荣华富贵,得蒙圣眷施展抱负,不正是因这太平盛世?不正是因堂上这位‘暴君’,当年以雷霆手段肃清朝纲?”
  “在座皆深谙朝堂之道,最该明白何为真正的尸山血海。”她转向陆乘渊,“王爷这些年来,踏过的尸骨还少么?”又指向凌衡,“因这位太子而死的百姓还少么?”凌厉的目光最后直直钉向魏明德,“魏大人,你魏氏一门残害的忠良——”
  “还、少、么?!”
  此言一出,满殿朱紫皆是倒吸一口凉气。他们不是没听过这位薛大小姐失踪十年的谣传,不是没猜测过她能有多胆大肆意。然而他们却万万没想过,她竟大胆到,能指着这殿中最举足轻重的三人一一质问。
  “妖言惑众!大逆不道!”殿后骤然炸响一声暴喝。
  薛南星展目望去,一眼便看到龚士昌那张银盘大脸正涨得通红。
  他疾步出列,猛地甩袖,“单凭区区四个字,莫说未必是陆将军真迹,即便是——又能证明什么?难道还能推翻先帝遗诏不成?”
  薛南星冷笑出声,“龚大人,死了个女婿还不懂得安分便算了。”眼波流转间寒光乍现,“怎么,驸马的死,竟也没让您学聪明些?”
  一提及蒋昀,龚士昌霎时面如金纸,目光不自觉地往魏明德处飘去。
  薛南星顺着他的视线望向魏明德,见对方目不旁视,索性踱至魏明德面前,“太师,您养的狗——”朝龚士昌扬了扬下巴,“喏,正眼巴巴等着主子示意呢?”
  魏明德脸色更难看了。
  “你!你骂谁是狗!”龚士昌暴跳如雷,竟撸起锦袖要冲上前来。文远侯急忙横臂阻拦,“龚大人!朝堂之上,注意体统!”
  薛南星丢给龚士昌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转而看向魏明德,“太师没听见?那不知民女接下来要说的,您可能听真切了?”
  她负手步至殿中,“诸位大人想必记得,康仁十二年,陛下登基前,还有桩血案。今日,民女作为那案子唯一的活口,便来说说当年的真相。”
  魏明德眼皮微微一颤,厉色道:“令尊令堂的案子早有定论,不过是场意外。你既精通验尸,纵使老夫此刻将你双亲尸骨抬出来由你亲验,结果也是一样!”
  “哦?当真?”薛南星挑眉,“可民女怎么听陛下说,家父母葬于青州,太师如何能在此刻抬出来交由我验?”
  魏明德面上青白交错,袖中手掌已攥得骨节发白。
  此刻,景瑄帝忽然自恍惚中抽离,惊怒道:“翻查此案乃朕的密令,太师如何知晓?”
  “这……”魏明德喉结滚动,目光几欲转向某处,却生生忍住了。
  薛南星深深看一眼陆乘渊,继续道:“康仁十二年秋,外祖父程启光因谏言获罪,判全家流放幽州。离京那日,行至京郊,我哭闹着要吃桂花糕……回来时,正看见黑衣人们将我父母亲族,一个接一个抛下断崖!”
  “十一具身躯,像破布娃娃般坠下去。”她指尖开始颤抖,却拼命稳住声线,“他们发现少了两人,于是漫山遍野举着火把追……外祖父背着我,在乱葬岗与尸体同眠,逃了整整五年……五年。”
  眼底忽地擎起一团雾气,她穿过雾色往前看,竟看到沉浮着十年未熄的烽火与执念。
  “五载春秋,我们隐姓埋名,辗转至奉川,勉强得了几年喘息。就在我们以为终于能重回京城时——”
  她猛然回身,直指向魏明德,神色蓦地变得凛然无比,“是他!魏明德!他毒杀外祖父,焚毁青州宅院,将我们赶尽杀绝!”
  “荒谬绝伦!”
  魏明德突然朝凌横及众臣深深一揖,“太子殿下,诸位同僚,老臣治家不严……”直起身时,面上竟带出痛心疾首的愧色,“竟由这疯妇在殿中胡言乱语,让诸位见笑了。来人——”
  “来人?”薛南星笑道:“太师要唤何人?”
  她倏地收笑,瞥一眼西北都司指挥使严崇,“是这位将军会听令于你?还是……”她突然指向殿外,声音更冷冽三分,“你魏家的私兵已候在丹墀之下?”
  魏明德额角青筋暴起,却只能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血口喷人。”
  他随即转眸看向陆乘渊,正欲再开口,岂料文远侯忽然上前一步,不轻不重道:“太师何不容薛小姐把话说完?”
  “多谢侯爷。”薛南星向侯爷微微颔首,将手探入袖囊。当她取出那两样物件时,魏明德面上血色霎时褪尽。
  是一片信笺残页和两半块昆仑玉蝉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