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刀擦过陆清和的面颊,半缕额发在刀锋上落下,风一吹,又散在空气里。
几次未能伤到他,赵都云眼见地不耐烦了起来,索性将攻势转向董都头,逼得陆清和执剑来守。
于是赵都云几番声东击西,状若砍向都头的刀悉数落在了陆清和的甲上。
阿凤脱不开身,快要急哭了,“公子!”
“无碍。”陆清和掩去唇角鲜血,“再等等。”
赵都云没听清他要等什么。
毕竟一直想杀的人就在眼前,孱如风中蒲草,好像轻轻一吹就要倒下。这种情景,让赵都云浑身兴奋到战栗。
他一边大笑,一边用刀刃去敲打董都头的关节,好像有意以此取乐似的。待陆清和冲上来争斗时,又将杀意转向他,看他用毒发的病体挣扎的模样。
这就是权力……
赵都云弯着眼睛品味着这个滋味。
这就是权力,这就是上位者的游戏,看着不知进退的蝼蚁在眼前求生,这就是他想要的东西啊!
只可惜老宣王死了,他若看到……
赵都云一锁眉。
自己想这个干什么?难道他心里还祈望这个老东西的称赞吗?
无名孽火腾然而起。
他忽然觉得玩腻了。
只一霎那,赵都云眼中带了煞气,高举长刀,向抵背而战的陆清和与董都头劈砍而下——
“陆!”
“清!”
“和!”
陆清和这才舒展了眼色,温和地朝声音的方向看去。
“你打不过,就跑啊!!!”
是再熟悉不过的音色。
山风来处,红衣斑驳如月痕,少女策马飒踏而至。
多日奔波导致谢辛辛面色苍白,月光映照下,如嗜血山魅,更不要说她手里还有一个正被扼住咽喉的男子。
仔细去看,才发现她衣上的红色是鲜血染成。为了带她手里的人出兵营,应受了不少波折。
可就是这样的血红,如火焰一般驱散了陆清和周身的寒冷。
赵都云显然认出了她,一时间面色晦暗,“谢辛辛,你竟回到我面前……”
“回你个头!”谢辛辛单手勒马,另一只手用手肘死死扼着一男子的喉部,骂骂咧咧,“把刀放下,大皇子殿下在此,谁敢造次!”
她手中的大皇子殿下正惊恐地环顾四周,正想要喊赵都云救命。可谢辛辛实在是勒他太紧,一开口,不适时地发出一声:
“呕……”
第90章 杀皇子
“喂,你别吐啊!”
“呕——勒、勒得太紧了……”
谢辛辛无措地松了一点手,“好点没?我不是故意的啊,我这是在保护你。”
承元泪光涟涟地看着她。
保护?
这个女人忽然闯进自己的营帐,说了一堆他听不懂的话,什么云顺郡王有不臣之心啦,自己的处境很危险啦……
呵,不管她说的话有多难懂,想爬上皇子之床的女人,他赵承元见得多了。
于是承元摆摆手,“毋需找这么多借口,直接脱衣服吧。”
当时,这女子微微一愣。
想必是自己的善解人意感动了她吧!
“不必谢恩唔唔!!!”
此女当即伸手抄起桌上的紫砂壶,随后在他后脑“咚”地一声。
承元立时不省人事。再醒来时头痛欲裂,他堂堂本朝皇长子,已经被这个不知来历的女人强行扼在手中,拖上了马。
“这不算‘保护’……”
谢辛辛扬眉瞪了他一眼。
承元将眼泪憋了回去,“……那还有什么算保护?!多、多谢女侠。”
大皇子显然是个指望不上的。赵都云闭眼平复了一下心情,遏制住心里的恨铁不成钢,吐出三个字:
“放开他。”
与此同时,谢辛辛背后,同样传来一声远远的:
“放开他!”
马南春策马赶到。
他本该护卫在承元身侧,也不知谢辛辛使了什么伎俩,竟从马南春的手中偷了个活生生的人出来。
可赵都云此时无暇他顾,来不及细想就骂道:“废物!早干什么去了!快救殿下!”
“是!”
马南春即刻抽剑出鞘,直冲谢辛辛眉心。马上的少女却一个勒辔,调转马头,将承元当作肉盾挡在了自己身前。
“赵都云!”她高声道,“你敢伤皇子?!”
“住手!”
千钧一发之际,赵都云咬牙叫停了马南春。
“谢辛辛,你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冒犯皇子,你以为今天过去,你还能活多久……”
就在他们迂回之时,陆清和已经搀起董尚,高声喝道:“董都头,计划有变,保护大皇子殿下,休要叫殿下落入贼子之手!”
赵都云轻蔑一笑:“贼子?真是倒打一耙。”
“此女子就是贼子!殿下失踪多日,却出现在此女手中!她即是绑架殿下的凶手。董尚,你身为禁军都头,还不将此女拿下?”
董尚迟疑地看了一眼陆清和,见陆清和对他摇头,便不做声响。
谢辛辛看向手中的承元,“我分明是从你的营帐中救出的大皇子殿下。殿下,你说呢?”
不等承元回答,赵都云慢慢道:“殿下,臣不得不提醒你,太子殿下是否残害皇嗣,皆在这一句问答之间……”
谢辛辛打断他,“殿下,妾也不得不提醒你,殿下你的生死,也在这一句问答之间。”
赵都云怒喝道:“谢辛辛,你竟敢威胁皇子!”
“这就叫威胁?”谢辛辛一笑,手里的力道紧了紧,扼得承元额上青筋凸起,“那这样呢?这样叫什么?”
赵都云愤然向前一步,谢辛辛却用力更甚,以至于承元面色都涨得乌青。
承元抬手,艰难地从喉咙里发出声音:
“退、退下……!你想让她杀了我不成?”
可谢辛辛却有意要激怒赵都云似的,大笑道:“哈,赵都云,你很怕啊!大皇子已经找回来了了,前因后果,是非曲直,都该在宫中定夺,你怕大皇子殿下说漏了嘴,是不是?”
“抑或,其实你根本不相信殿下会和你站在一边。因为你自己就是这样的人,永远不会和谁合作……你用计哄骗殿下藏在你身边,等打入了京城,就打算把殿下软禁起来,自己把握实权,就像你对已故的宣王爷做的那样。”
“赵都云,我说的对吗?”
这下承元多少有些听懂了,惊愕地望着赵都云。
“来人!”赵都云捏紧了拳头,“来人!弓弩手!射杀此女!不……留她一条命,不能让她死得太轻巧……我要亲手剐下她的心……”
丛林幽暗处,应声冒出一派弓兵,数十人张弓搭箭,齐齐瞄准了一个方向。
闪着寒芒的箭矢,像一圈潋滟的水波,而赵都云自己是波纹中间的投石。
“你们……”
赵都云瞳孔微微放大。
“你们瞄着我做什么?射那个女人啊!”
弓手们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地将准心对着赵都云的眉间。
赵都云与这群人对峙半晌,终于明白过来:
“……你们是禁军。”
回头望去,禁军在殿前司的指挥下早已重整旗鼓,将他带来的人团团围住。
原来不止营地是假的,就连败走也是圈套。
陆清和轻轻拂去面上尘土,长剑一挥向前,“赵都云,你绑架皇子在先,无诏进京在后,今日又罔顾皇子安危,下令要使弓弩对准皇子贵体。据此,殿前司拿你归案,进京述罪,你可有异议?”
“异议?”
赵都云气急攻心,偏头啐了一口,竟是一滩黑血。他恶狠狠地看了一眼血渍,扬唇道:“我问你,殿前司的职责何在?”
陆清和抿唇不语,倒是董都头接道:“自然是统领殿前诸班,护卫皇家仪仗。”
赵都云伸出一指指向承元,“大皇子殿下在此,皇长子,可否代表皇家?殿下在此,诸班是听命于皇家,还是听命于区区都指挥使?”
说着,就向承元抱掌,“殿下,臣无能,让你深陷险境。如今有捍卫天家庄严的禁军在此,殿下大可放心。”
承元的目光眼见地在动摇,可他扫到谢辛辛的眼睛,又害怕地缩回了身子。
可他身上的锢制竟突然松了。忽然间只感觉背上被人推了一把,连滚带爬地跌下了马。
承元茫然抬眼,见谢辛辛翻身下马,冲他笑微微地:
“殿下,我给你选择的机会。殿下好好选。”
承元动了动眼珠。
看了一眼赵都云,又看了一眼谢辛辛。
他听不懂这些人的弦外之音,他只知道,赵都云能让他当皇帝。
于是他清了清嗓子,用一种少年人近乎残忍的稚嫩嗓音,清声道:
“云顺郡王是为救我而来,有功无过。”
下了这一定论,承元远离了谢辛辛两步,颤颤地伸手指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