账号:
密码:
  那些故事是谁告诉他来着的?
  咒灵独脚上的铁箍一闪而过。
  月见里无月的瞳孔不受控制的放大了,他夸张地瞪着咒灵的独腿,铁箍上的金属冷光刺一样扎进眼球,他的眼睛立刻水汪汪的涣散开来,像颗被戳烂的溏心蛋,金黄的蛋液流了一眼眶。
  月见里无月闭上眼,眼球在眼皮下虚弱的挣扎, 他弯下腰,学着咒灵打起了颤,裤腿上的花朵也跟着舒展起来。
  明明布料挡住了咒具上的刺,可他的小腿依然感到一阵幻痛。
  “我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他虚弱道。
  中原中也眉头一跳。
  灵能者的第六感是一种应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存在。
  你很说他们的不安到底是在装模作样还是确有其事,毕竟就连他们自己也分不清是巧合还是乌鸦嘴,自己的随口一说会不会在下一秒就一语成谶。
  他们清楚不该轻信自己的预感,但他们也知道:从平安京贵族帐中催生的妖怪到战国战场上横死的亡灵,亦或是江户町人家宅中潜伏的付丧神与大正时期肆虐的食人鬼,若不是依靠血脉遗传下来的那点玄之又玄的直觉与灵感,他们很难逃过一次又一次的灾难,将家族残存的火种一次又一次点燃。
  中原中也的身体逐渐站直——他的防备心被彻底点燃了。
  由于一些不可言说的历史原因,越来越多过去的大家族选择走入俗世,这也导致他们的预感大多没有自己的先祖那么可靠,但月见里无月显然不在此列。
  确切的说,与其他遇到问题就高呼有坏事发生的人不同,月见里无月只会在真的感觉不妙的时候才开口。
  中原中也就见识过月见里无月张口就来的威力。最开始他不当回事,直到他发现,每当月见里无月捂着肚子一脸胃疼的说感觉不太美妙时,过不了多久总会发生些讨人嫌的事情。
  要么,是天降大任于中原中也,大量任务突然从天而降指名道姓需要他去完成,以至于月见里无月失去了他的夜宵好搭档。
  要么,是中原中也屋漏偏遭连夜雨,事情还没处理完自己的爱车爱酒就惨遭毒手,这种组织内部的个人纠纷身为局外人的月见里无月又不好插手,只能在一边看着。
  所以为什么月见里无月觉得有不好的事发生,大多却是应验在中原中也身上呢?
  中原中也对此也很疑惑,他仔细揣摩过,然后他得出一个结论:
  因为他一忙起来,月见里无月就不能来找他玩。
  好吧其实也有月见里无月倒霉的时候,中原中也印象最深的一次是他刚说完感觉不太美妙就从楼梯上呲啦一下滑到楼梯下,想来找中原中也说话都只能拄着拐杖小老太似的一撅一拐地挪过来,说完了再晃晃悠悠地挪回去。
  后面中原中也对他的持之以恒实在看不下去,勒令他这段时间不许走路来见他,结果月见里无月不知去哪里诉苦得来一个代步用的咒灵,于是挪过来挪过去就变成了飘过来飘过去。
  介于这些前车之鉴,中原中也握住了月见里无月的手。
  现在他们是真的牵在一起了。
  看得出来月见里无月的预感相当强烈,他没借机插科打诨说点什么,而是反握了回去,胳膊甚至因为这个动作被绷得笔直。
  “你知道吗?”月见里无月突然开口道,“一般来说,把一只有着屏蔽作用的咒灵放在大庭广众下只意味着一件事。”
  “他很急切,急到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地方来掩饰自己的意图。”
  月见里无月的眼睛凝固了,被刺破的蛋黄在他脸颊上红晕的熏烤下变得焦黄而枯竭,在眼球中留下一对滑稽的,干巴巴的,不规则的圆,他试图滑动瞳孔,但显然无济于事,他的目光依然软不起来,依然笔直笔直的刺向那只旋转的咒灵。
  咒灵的舞步摇摇晃晃,咒灵的身体摇摇欲坠,它呆板的跳跃着,箍住单腿的铁箍倒影出二人模糊而扭曲的身影,而铁箍之下链接的锁链明明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声响,却在月见里无月心中摔出一叠接着一叠的啪哒声。
  不详的预感真的是越来越浓了……
  “趁对方还没注意,我们只要目不斜视的离开,就不会出什么问题。”
  根据一些刻板印象,会用帐与咒灵来掩饰行踪的人一般都很讲规矩。
  这就很好办了,只要如他所愿,不探究,不好奇,不声张,默默离开便不会被麻烦找上。
  月见里无月催促着用胳膊怼了怼中原中也,比划了下示意他向前开路,自己则以一种大无畏的精神退了几步,决心站在后方殿后。
  他们决定按原路返回,在彻底走出这片街区前,月见里无月下意识的往后看去。
  很快他就为自己的举动后悔了。
  俄耳甫斯在带着欧律狄刻返回人间时忍不住回头,违背约定后他化为夜莺,悲伤到日夜啼鸣;月见里无月在推着中原中也离开危险时同样忍不住回头,虽然中原中也没有因为他的举动被吸入冥府,他也没有因此变成一只难过的朱鹮每天以泪洗面,但他看见了更糟糕更难以言喻的东西。
  一位许久不见的陌生人……正缓步从咒灵掩盖的空隙中走出。
  日向夏希……月见里无月清楚听见自己吞咽唾沫的声音。
  诡异的是,与惊慌一同诞生的还有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地的踏实感。
  许久没有孩子在膝下骚扰,日向夏希看着都年轻了不少,连额头的缝合线都变得舒展,远远瞧着像一张微笑的大嘴。
  她梳着一个规整的发型,也不知用了什么洗护产品,那头如稻草般毛躁的头发柔顺得不可思议,每一根都像丝绸上的金线,影影绰绰的发着微光。
  “啊,瞧瞧你,见到妈妈就这种态度吗,连招呼都不打就想走?”哪怕月见里无月转回脑袋加快脚步,日向夏希还是发现了月见里无月的身影,她拍了拍独脚咒灵,滑腻腻道,“我的好儿子,你的礼仪都学到哪里去了?”
  “……这和你没关系吧?”
  现在倒是变成月见里无月挡在中原中也面前了。
  “你怎么能这么跟妈妈说话?”
  女人看起来伤心极了,她抹了抹眼角不存在的眼泪,继续挑自己儿子的刺:“看看你的头发,怎么搞成这种颜色,还有你的衣服,老天,你脖子上戴的是什么,真是灾难……”
  “这些我都不跟你计较,但是——”
  她啧啧道:“你为什么又开始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了。”
  月见里无月顿感窝火。
  他当然知道日向夏希不是自己的妈妈,她只是一个可恶的寄生虫,他不该对她有过多的关注,他要做的只有忍耐,转身,离开,走得越远越好。但看见她摆出一副合格的月见里夫人的模样进行规劝时,他差点没忍住,只觉得自己的喉咙里蓄满了火焰般的尖叫。
  日向夏希从不会这么说话,她就像一只停在草叶上的螳螂,简单,直白,从来都学不会拐弯抹角。
  可现在,螳螂薄薄的皮囊下有一只铁线虫在操控着这具肉身。
  月见里无月阻止不了螳螂的溺亡,他对此心知肚明。
  “那是谁?”中原中也的声音打破了这塘死水,“你的母亲……?”
  虽然声音犹豫,但中原中也的身体依然紧绷,没有一丝放松。
  月见里无月被声音唤醒,将自己从一团乱的思绪里抽离开来。他咳嗽一声,见中原中也目光关切,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我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月见里无月微抬起眼,打量了下周围,大街上行人众多,如果羂索真的不管不顾发起袭击,他与中原中也很难讨得了好。
  不管是出于理智还是出于实际,我应该用话稳住他……可是我真的不想跟他说话……
  与月见里无月的抗拒不同,羂索一直在努力挑起话题。
  “别这样沉默嘛,我们都好久不见了,”羂索轻柔道,“我都没怪你离家出走呢,你发什么小脾气啊?”
  说真的,羂索对自己扮演的好妈妈形象万分满意,尤其是当他发现每当自己这样装模作样后,他的好儿子就会露出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憋屈模样。
  多可怜的小狗,被打骂后满怀怨恨又不敢上前,只能缩在角落里,弓着脊背窝囊的哈气。
  小孩子真好玩呢。
  羂索愉悦地想。
  这种反复在月见里无月底线上横跳给他咒术提供养料的行为注定不长久,月见里无月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学生了,他把手指抵在唇边,冷漠道:“你到底要干什么?”
  “没什么呀,遇到熟人打打招呼不是很正常吗?”羂索保持微笑,“况且我们还不是一般的熟人。”
  “你别装了……!要是有什么想说的就赶紧说。”
  “别这样好吗,你怎么能这么苛责一个想跟自己孩子说话的妈妈……”
  趁羂索还在懒洋洋的拖长语调,月见里无月猛地抬脚往下一锤,从手背开始一直蔓延到脖颈处的红印消失殆尽,他一个鞭腿,将炸起的石块尽数甩向羂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