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徐应初夜里说了谎,被上天惩罚变作了一条狗,此刻正可怜巴巴窝在她的被角疯狂摇着尾巴。
易微轻笑着摸摸啾啾的脑袋, 问它爸爸的踪迹。
啾啾摇摇尾巴,跳到床头柜边上叼了一张便利贴送到易微手上。
是徐应初的字迹。
【怕你因为夜里的事生闷气,早上见你把起床气全发泄在我身上才觉得安心了些。我出门去见律师,厨房给你留了早午餐,一定记得吃。另外,我会想你^-^】
便利贴最后用红色水笔画了个小人比心的简笔画,易微来回看了好多遍,笑他小学生画技,装进收纳册时却无比珍重。
一夜醒来,易微想清楚了,她并不后悔几个小时前的冲动,唯一不足的是,她不该略过父母的意见。
在听到女儿的想法时,孙松月似乎并不多意外,依旧很淡定地给啾啾穿衣服。
她嫌啾啾的狗毛在屋里乱飞,于是特意给它手工做了几十件衣服,以从物理层面上减少毛发的纷飞。
易微忐忑地开口:“妈,你没意见吗?毕竟我们满打满算也就谈了八个月……”
“人生有几个八个月?”孙松月拉下小狗衣服的下摆,抬眼看向自己的女儿,“如果一个人愿意演的话,他甚至可以演一辈子,我们是无法用时间去衡量一个人是不是好人的。”
母亲的回答出乎易微的意料,她以为这样洒脱的话只会从段菲芸这样自由的人嘴里说出,可她忘了,她们从来都是基因共享的一家人。
易微愣了愣,又犹豫地开口:“其实我已经跟徐应初求过婚了……”
她越说越小声,心虚的鼓却敲得越来越响。
“被拒绝了吧?”孙松月并没有流露出一丝生气的情绪,只是很平静地猜测着最终结果。
“嗯。”被戳破的易微坦诚道,“他觉得我是在怜悯他,昨天那样恶劣的事件下,我承认自己确实被那样的情绪左右了,他会担心似乎也很正常。”
孙松月说:“怜悯何尝不是爱的一种表达。”
“你从小就是个很懂共情的孩子,你会怜悯苍生,却不会失去理智地想给他们每个人一个家,但徐应初却可以是例外,这便是爱。”她抱起啾啾塞进易微怀里,“就像你小学时没能带回家的小狗,那时候你哭得撕心裂肺,我却心如铁石。我也会后悔,现在就让他们重新回来吧。”
鼻腔被眼泪样的东西塞满,易微抽了抽鼻头,眼眶红红地冲妈妈说:“怎么感觉徐应初更像你亲儿子呢。”
孙松月无奈地笑了笑,她走上前抱住已经比自己高了半头的女儿,说了些从不讲出口的柔情又直白的话:“你错了,我是因为爱你,才想去爱他。倘若你不爱他,即使徐应初这个人再好再优秀,我也不会想去关注他一分一毫的。”
易微趴在妈妈肩上哭得抽抽噎噎,孙松月哭笑不得,她cue了一嘴帮不上忙还手忙脚乱的易良平:“好啦,你不是想好了要跟徐应初结婚吗?那咱们现在去买戒指吧,待会儿让爸爸给你们买单。”
易良平终于能掺和进来了,他点点头:“对对对,爸爸给你们买单。”
但最终易微也没让家人掏钱,只在自己现如今的经济范围内挑了两枚平价的情侣素戒,上面篆刻着直白的love。
“喂,老徐,你老盯着我老婆的手干嘛?”凯西把雪颜挡在自己背后,一副酸溜溜的样子。
徐应初将视线从雪颜无名指上的戒指挪开,突然说:“易微早上跟我求婚了。”
“谁问你了?”凯西都气笑了,作者圈里谁不知道他三顾岳父母家才求娶到的雪颜,他合理怀疑对方是过来炫耀的。
徐应初没理他,只是自说自话:“虽然我很想答应,但害怕她是出于心疼我才冲动冒出的想法,所以到底说不出我愿意的字眼……”
雪颜掏出手机把易微刚刚找她参考戒指选择的聊天记录放在徐应初面前:“天下那么多人,她偏偏只心疼你,偏偏只想给你家,你觉得是因为什么?”
“心疼和爱从来不是相悖的存在,应初,你该多相信自己一分。”
凯西对老婆的话表示一万分的认可,他拍拍徐应初的肩:“你也不要觉得自己身后空无一人,你千千万万的读者,以及作为朋友的我们都是你可以依靠的娘家人。”
“易微是个很好的女孩,我们作为家人都同意你嫁到她家去。”
徐应初这次的案子并不复杂,接单的也是作者圈里的朋友,对方笑眯眯附和:“虽然我没见过这个姑娘,但你认可的人自然不会差,所以我也同意。”
徐应初干涸的嗓子又被活水流通浸润,他抱了抱三人,一遍一遍地重复谢谢。
跟朋友告完别,徐应初回到宜林后先回了一趟家,易微今天去了段菲芸店里帮忙,这会儿并不在家。
徐应初在书房里站了会儿,窗前似乎还站着那个邀请他成为家人的可爱女孩,他弯着眼笑了笑,低声答:“我愿意,希望现在告诉你不会太晚。”
徐应初在书柜里翻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然后驱车赶往了易微家。
孙松月看到他时故作不满道:“哟,你不是拒绝我闺女了吗?怎么好意思上门的。”
见她这样,徐应初反倒松了口气:“阿姨,是我不识好歹,希望您能原谅我。”
“这话你该对易微说。”孙松月说归说,到底还是先把人引到了屋里坐下。
“是我不好,只是在向她求婚之前,我想先获得您的准许。”徐应初说着把包里的东西全拿出来摆在了桌子上,“我并不够好,但很幸运遇到了这样好的她,我想能被她看得上的我或许也不会太差。这样说大概有些自负,但真的很希望您和叔叔能同意我跟微微共同开启人生的下一步。”
孙松月随手拿起顶上的一本,是一本中国作家协会颁发的作者证。
再往下也都是各式各样的证书和证件,获奖证书、房产证、身份证、驾驶证、出生证,甚至连啾啾的狗证都在其中,几乎是把整个身家都交代在这里了。
孙松月心蓦地一软,她主动抱了抱徐应初,告诉他:“在这样的环境下你依旧茁壮生长开出绚丽的花,你比我们想象中更强大。所以孩子,你不必妄自菲薄,你很好我们看得见。”
“大家都说爱到最后全凭良心,八个月的时间其实并不足以我看清你,但是我想赌,赌你有良心,所以大胆去做吧。”
夜风习习,徐应初抱着三株桔梗去了岱林中街西侧,那里有一处墓园,住着他的家人。
他以前常往这处来,后来妈妈进他梦乡让他放下过去,他便来的少些。
上次来还是两个月前的清明,他带着易微来见了自己的家里人。
似乎有人先他一步,墓碑前的桔梗比他手里的这些远开得热烈。
徐应初闷闷笑了声,将手里的花并排放在先来者旁。
他如分享般开口:“爸、妈、外公,那个女孩给了我新的家,我很幸运对吧?”
风滚滚,吹来一只黑翼蝴蝶,落在他鼻尖歇脚。
徐应初又坐了会儿,等那蝴蝶催着他离开,才调头往有光的地方走。
这时候已经不早了,天黑压压的,游客散尽,只留店主还在清扫着店面。
徐应初推开书屋的门往楼上去,二层亮着昏黄的小灯,漂亮的女孩正侧趴在桌面上轻盈地呼吸。
她脸上被压了一片红痕,徐应初探手去摸,却反被人擒住了手腕。
易微笑得狡黠:“我已经偷师成功了,闻香识人现在不是你的专属技能了。”
徐应初笑了笑,将她圈在桌子里:“但我很自私,我只想你对我使用这项技能。”
“哼哼,那得看你的表现了。”易微伸出手扯了扯他瘦削的脸颊。
徐应初盯着她的眼睛问:“如果表现得很坏呢?”
“有多坏?”易微追问。
“我想做一个出尔反尔的人。”他贴向她的额头,几乎是恳求地说,“易微,你能再要我一次吗?”
易微捧住他的脸,轻轻吻了吻他的眼睛:“可以,不过这是最后的机会了,你不能再反悔。”
“那是傻子才会有的想法。”徐应初说完松开她的腰,从口袋里掏出一枚戒盒,他单膝跪下,抬头望向易微时的眼眸如水般纯净,“易微,这次请容许我向你发出请求,和我结婚好吗?”
易微早忘了自己的求婚计划,剩啾啾叼着戒指盒在一旁迷茫无措。
她仰着头,但到底没束缚住泪水,只能哽咽着告诉他:“我愿意。”
夜渐深,对岸的西江路已熄灯落入夜色,岱林中街却仍旧烧灯延续着白昼的光景,原来这里的冬天早已过去,现在早被春天入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