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一没做声,她不得不承认,文时以说的没有一句废话,全部都是有理有据,正中她,甚至正中丛家人所想。
这三年,丛敏兴为她仔细挑选了一圈,不仅是港岛,殷媛瑷甚至亲自回到沪城,在圈子里私下打听过许久,只为为她寻得良人。
只可惜,不是家世不够好,就是人品名声令人堪忧,再不便是相貌学历差点意思。
殷媛瑷的原话:“一一是我头生的宝贝女儿,从小娇贵着养大,要嫁必须要嫁人中龙凤。我宝贝女儿这么漂亮,我要求多点,怎么了?”
丛一眼高于顶的基因,大概也是这么遗传来的。
不过她倒是乐于看见这样的场面,父母寻不到合适的人,她便继续肆意妄为,游戏人间。
直到今年夏天,她生日家宴的饭桌上,丛敏兴正式和她提出,丛文两家结亲。
他们为她选定了未来的丈夫。
她眼前这位,文家长子——文时以。
而到今天,直至此时此刻,对于父母为她选定文时以作为夫婿的缘由,她大概明白一二了。
他确实,和围绕在她那些风流成性,张扬高调的公子哥不太一样。
他足够冷漠,足够镇定,更足够强大,强大到可以忽视一切不利因素。
可以不介意她满港岛皆知的前尘韵事,更不关心她到底心里还爱着谁。对她的一切都了解得事无巨细,却独独不在乎她是不是会对他有情。
家族需要,利益勾连,他太清楚自己该扮演什么角色,该担负什么责任。
只要他想,没有他不能达成的目标。
而她的性子,父母最了解。
联姻的话,如若不是这样的男人,绝镇不住她。
“继续说。”丛一不动神色。
“相比其他人,我应该是有优势的。他们能给你的,我都能给你的,他们不能给你的,我也可以给你。我和你保证,嫁到文家,不会有任何人给你脸色看,我的爷爷奶奶,父母,文家的每一个长辈,包括我的弟弟妹妹们,他们都会百分百尊重你。后无论你是想继续住在文家,还是我们搬出去单独生活,都依你。你想做什么,我都支持。我在京城是什么地位,你就是什么地位,你做丛大小姐有多风光荣耀,做文太太便有加倍的风光荣耀。”
丛一思索着,有认真把文时以的话听进去。
她必须要承认,文时以话说的不留情面,直接又残酷,但句句都是事实。
他口中的这条路,她曾无比不屑,如今又不得不承认,这大概是最适合她的路。
她和vinay已经结束了,以丛家的地位名声,丛敏兴决不可能允许她下嫁,她自己也不能接受与不匹配的男人随意组合,联姻是早晚的事。而这些能够与她相配的男人里面,文时以无论从相貌,学识,人品,能力,确实是最优选择。
与他完婚,她可以光彩照人永远骄傲一辈子,无论在港岛还是在京城都能横着走,顺便还可以好好在沈希雅和冉梦捷面前神气一番。
沉默良久,她下定了决心,决心试着谈谈,于是她开始在心里盘算起一些霸王条款。
“如果结婚,我要两场婚礼,京城一次,港岛一次,什么规格你自己掂量清楚,办得不好,丢得可也是你们文家的脸面。”
“好。”
“结婚之后,我还是想回港岛就回港岛,住多久看我心情,要你陪我回你就必须陪我回,需要你撑场面的时候绝不许缺席。当然,不需要你的时候,你就要识趣一点,不要过来惹我心烦。”见文时以答应的痛快,丛一也不客气地“恶劣”起来。
“好。”文时以几乎是没有犹豫,继续点头。
“婚后要保证我各种意义上的人身自由,我想做什么都随我心意,你不许多问,不许插手,但要非常支持我,就算别人不支持我,你也要支持我的那种,懂吗?”
“只要不是违法乱纪,你想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很好,我做什么不用和你知会,但你做什么要和我商量,不许私自做决定,更不能和你那个前妻再有联系!”丛一继续肆无忌惮。
“是前未婚妻。”文时以隐隐蹙了下眉,再一次纠正,听着她双标得越来越离谱的要求竟也毫无怒气和不满,只觉得又无奈又好笑,“好。”
丛一对文时以的回答基本算是满意,思索了片刻,提出了最后一个要求。
“最后一点,如果我们结婚,婚后生不生孩子,什么时候生,生几个,都由我说了算,你们文家人谁也不许催,不许干涉!能做到吗?”
世家大族,豪门显贵向来看中子嗣后代,母凭子贵耍手段上位的,高龄还想着拼儿子保地位的,从小到大她在港岛见多了。
婚她暂时可以考虑结,但孩子她暂时可没想和眼前这男人生。
再说,有孩子了,离都不好离。
当然,这话她咽在了肚子里。
要是文时以知道她是抱着这种态度答应的,那还得了。
文时以做好了应答她所有要求的准备,本是平静自如地等待着她下一个要求,却被她突如其来的这句话给堵住。一时竟不知该说她胆大,还是该说她天真。
冷了一整个晚上,他忽然笑了下。
“一一,我们还没结婚,你都已经想到生孩子那一步了吗?”
角落灯光下的小提琴手在动情地演奏着《卡农》,正进行到高.潮部分,高亢紧凑的乐音回荡在整个游轮的顶层。
刚刚还盛气凌人的女人神色骤然变了变,微微张着嘴,眉心皱起,狭长的那双眼在对面男人的脸孔上停驻,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
是啊,她怎么会这么自然地想到生孩子了。
她可是和这男人,连手都没牵过一次呢。
“你少在这自我感觉良好,我说的是大部分情况下的正常流程。”
心里这样想,但嘴上丛一绝不承认,重新拾起叉子,将面前那块树莓巴斯克切了一大块放进嘴里,佯装完全不在意,绝不肯露怯。
“不,正常流程应该是......”
“是什么?”丛一烦躁敷衍。
“是要先领证,结婚,名正言顺地住在一起,然后合法合理地同房,才可以生孩子。”文时以笑意更深,低头错开了丛一的目光一瞬,又重新与之对视,积极地对丛一的话进行了纠正。
“文时以!”丛一拔高了音调,只觉双颊一热,摔了手里的叉子,气急败坏的模样,“我看这婚你是不想结了!”
“当然不是。”文时以不再与她玩笑,像是在哄只炸了毛准备跳起来咬人的兔子,“我答应你。”
“只要,你不和别人生。”见丛一气顺了些,文时以严肃地多补充了一句。
“那可要看你表现,看我心情。”丛一冷艳地笑了下,全然不在乎地跟着胡扯,也是在不断地试探文时以的底线。
“那我一定好好表现,让你的心情一直不错。”文时以见招拆招,很自然地接过她的话,滴水不漏,完美地做出回应。
“让你,只想和我生孩子。”
话出口,丛一无可反驳,狠狠瞪了他一眼。
她算是看明白了,文时以这人是语不惊人死不休,看着正经的冰坨子一个,其实骨子里和那些风流成性的臭男人一样,自尊心和占有欲都强得可怕。
不过也不奇怪,他是文家继承人,多少名门贵女上赶着讨好,身居高位又大权在握,面子是要的,里子也是要的。
流水般的乐音围绕着二人,一曲《卡农》已经结束,楼下的甲板上传来猛然的欢呼声,游轮上有令人惊喜叫好的音乐表演,恣意狂欢的人们正沉浸着享受这美好多情的冬日夜晚,多瑙河两岸风光迷人眼,像是稍不留神就会坠入一场绮丽的美梦。
游轮又开始前行,壮美的金色在缓缓的后退,醉人的晚风里,丛一挑眼看去,只看见逐渐朦胧模糊的人群和天边快要融化的月亮。
好美,好温柔的夜。
这样的夜里,他是不是在与新欢檐下缠绵。
她强压抑心痛,在心里狠狠骂了自己一嘴。
他怎么样,关她何事?
她昂着头,高傲得像是只不可一世的白天鹅。
不敢再踏足的国度,故地重游狠狠痛过后,心脏照旧澎湃地跳动,这些年来魂牵梦萦的那片多瑙河旖旎风光依旧,美则美矣,可看过后终会如同过眼云烟般长眠在记忆深处,也不过如此。
什么也留不住,什么抓不到。
文时以说得对。
这些年她追求的,紧握的,都太飘渺了,太虚幻了。
一切该有个结尾,一切该有个尽头。
文时以眼瞧着漂亮妖艳的女人逐渐坠入迷惘,色茫然倦怠,他及时开口,剥去她胡乱飘飞的愁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