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林婉淑的绣工,冷兴茂见识过,稍微打听便知长公主亲临溧阳。是以温行宁还没来得及出门寻物,就被绑架。
赵叡护她时受了伤,之后温琅赶到,将叛军残党杀得七零八落后,二人终于找到温行宁。
赵叡方才是强撑着臂力射出关键一箭,现在肩膀的伤口迸裂,神经在跳,痛到麻木。温行宁动作利落,将赵叡另一侧健全的手臂环在自己身上,扶着他踉踉跄跄下城墙,再推着他上马,急在这溧阳府城寻医。
好在一切顺利,除了赵叡被包扎好伤口后,不受控制地,主动吻了温行宁,随后被温行宁红着脸丢在医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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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昼生,紫禁城终于迎来开朝,只是这龙椅上坐着的,只有冷元初。
“陛下亲临捉拿叛党,这期间,由皇后主政。”邓邴之一句话激起千层浪,朝臣窃窃私语,却又不得不向着冷元初叩首。
冷元初姿态端正应付得体,除了回应一个大臣所言后宫妇人不应干涉朝政时,讲话重了些:
“诸位既言夫为妻纲乃天道昭昭,今陛下殚精竭虑为国除患,本宫忝居中宫,岂敢独安?自当协理陛下整饬内廷,以椒房之力稳固后方,诸位重臣不必纠结,只管勠力同心,共守大燕!”
散了早朝,冷元初到天牢接回冷元朝,这是温行川的授意。
温行川听到妹妹出事急走,临行前告诉她,代政,不明白之事问冷元朝。
冷元初转头再看冷元知的牢房,空荡荡的。
“皇帝昨夜来天牢,和冷元知说‘若想为父兄报仇随他去’。”冷元朝回想到这件事感慨,这个蘅元帝,有他伯父的影子。
“那他有说对冷氏全族如何处理?”冷元初问道。
冷元朝摇头,此事是他为官几十载最难揣测的一次圣恩。
“元初。”冷元朝想和冷元初说些什么,突然噤口,闭目隐忍少顷言道:
“蘅姑,阿爹带你寻冷元朔,你二爹最近一直住在你家里。”
冷元初没想到冷元朔会在锦荷院,走到自己家熟悉的中庭,突然想起,冷元朝喊她的名字,一定是听魏嫆说了她的身份,但他选择隐瞒。
冷元初停下脚步的同时握住冷元朝月白清袍的袖摆。
冷元朝回头,看向她的眼眸在平静之下,翻涌着难以言说的悲伤:他们是兄妹,但现在不能相认。她做秋蘅可以与冷氏族割席,但在他心里,对这个本来应是妹妹的女郎,如失而复得的珍宝,小心翼翼怕惊扰到她,又因自己未知的命运无法长久陪在她身边而悲伤。
二人沉默的气氛被冷元朔的一声“元初!”突兀打断。
冷元初还没有回过神,就被突然过来的黑山岭压得喘不上气。是冷元朔,正弯着脊梁,紧紧抱着冷元初失声痛哭。
冷元初没见过这样的冷元朔,从前那个严肃到瘆人的冷二爷,现在竟不管不顾中庭站着的侍从,哭得仿若一个孩童。
昨日,魏嫆登门。冷元朔反复确认冷元初就是他的亲妹妹,从怔楞到悲喜交欣,恨不得马上告诉母亲这个消息。
被魏嫆泼了一盆冷水。
魏嫆离开慈宁宫后第一个见的就是邱馥。邱馥听说冷元初是她女儿本觉荒唐,但接生妇作证后,邱馥日渐觉得女郎长得与她像,要她抓紧把女儿带过来。
话却是这么说的:“要冷元初过来认母救我一命,我不想为姓冷的陪葬。”
魏嫆听罢一愣,实实在在没想到邱馥会说出这么难听的话,替冷元初争辩几句后,她清醒了:邱馥对女儿的爱,早就给了那个毫无血脉的女孩,这份母爱已有寄托之处,匀不出一点给她真正的女儿。
她心疼冷元初,直言逼邱馥承认冷元初是私生女,或是交代她父亲是谁也好认祖归宗,随即,邱馥怒骂的声音响彻天牢。
倒也是,要一个一辈子不为财苦的妇人承认这些,和水中捞月无异。
现在在锦荷院曲水流觞的中庭里,几个年长者交换眼神,都要把真相隐藏,不再让冷元初,他们的妹妹或是小姑子再受任何伤害。
唯有冷元朔,抱着妹妹痛哭之时,想到的是,从前很多人都说,何必花那么多的金银去救秋家小村姑,他说赚钱的意义就在于能让他在面对选择时可以遵从内
心。
是他亲手救下亲妹妹,这是他亲妹妹啊!
“二爹。”冷元初回抱住冷元朔,软软蹭了下他的头,“二爹再哭,我就想哭了。”
冷元朔不想看到冷元初流眼泪,呼吸一顿抬起头,捧着冷元初这张熟悉的娇靥很久,要佩兰过来招呼冷元初,自己又躲回中堂默默流泪。
佩兰走上前握住冷元初的手,问道,“小姐和陛下和好了吗?”
冷元初点点头。
“那我便放心了。”佩兰舒了口气。
冷元初见佩兰毫发无损,心里同样放松下来,回眸看到重归于好的冷元朝和魏嫆在聊什么,视线落向忙于劝慰夫君的林珈珞,想到温行川还没有谈及关于冷姓人的处置,心弦再度绷紧。
咬着手指焦虑时,有幽影来报:“皇后娘娘,那个叛党头子被绑到璀华阁了,陛下说,以后就由娘娘做阁主,支配阁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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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家三兄妹是一齐来到璀华阁,看到了那个神秘的褚太子。
不过是个脑满肠肥的虫豸,民间竟传他是个白衣翩跹的佳人公子。
冷元初没审过犯人,本想把这件事推给冷元朝,但冷元朝让冷元初好好读一读卷宗,自己审。
在璀华阁的暗室里,冷元初坐在原属于温行川的案牍前,认真读那褚太子的供词。
读完后,心里寒凉。
“褚”的确为前朝皇姓。被燕军覆灭后,残党一直扶持这个褚太子。但在永康年号最初的几年,温裕治国有方,这个褚太子兴不起风浪。
转变就在温裕与冷兴茂交恶的永康七年,冷兴茂被打压后,当初未能夺权上位的心越来越后悔。
手里无兵权,想造反也要时间筹谋,冷兴茂这次选择一个软柿子。他不止联系到这个褚公子暗中提供钱财、培养死士购买南洋的佣兵,又与郄贤的师祖勾结,让巫术控制住形形色色人。
这次冷兴茂怕褚太子不服管教,手里要握住一个人质,所以主动帮褚太子寻到他沦落青楼的妹妹,再让夏伍德强行带走青楼女的女儿,即是甜枣又是威胁,告诉褚太子,好与坏他都可以操控。
冷元初读到这里,翻书的手指顿住,沉思默想,轻轻将书页掀过,不再多提。
身世可怜,也不是李昭漪做恶,尤其是招招至她于死地的理由。
冷元初读过卷宗,走进地牢亲审褚太子。
“打着分官粮的名义愚弄百姓,烧杀掠夺杀害无辜官员,这就是你口中的正义?你占领的村落饿殍遍野,你倒是像肥如硕鼠,本宫看你不像复辟,只是为了中饱私囊,还敢盗运大燕为了百姓储存的粮米谄媚倭寇,复辟?你这是卖国求荣!”
冷元初光是想到这些便怒火中烧,头重脚轻就要晕倒,被冷元朝扶稳。
冷元朝要褚太子供出那张姓伪道人的藏身之地,示意冷元初传幽影去抓。
复过三日,张道人被捕,交代通倭之事。
冷元初光是看那毫无人性的供词就觉气血倒涌,甚至不想再等温行川归来立刻拖去刑场上刑,被冷元朝拦住,“小不忍则乱大谋。”
所幸在第四日的清晨,温行川和冷元知将冷兴茂绑回江宁。
冷兴茂坐船顺流而下逃遁很快,只是两个男人在路上话不投机,抛去国仇家恨,暗自较起劲来,抓得迅速。
冷元知懂冷兴茂的手段,先觉察到冷兴茂的动向,但温行川比他体能好,抢先一步在树林里抓住了他,还要阻挡冷元知突然的暴怒。
这个被冷兴茂毁了一生的男人,恨不得在归反江宁的路上将冷兴茂碎尸万段。
带回到江宁后,冷兴茂与张道人和褚太子互吠,冷兴茂拒绝承认他通倭,只道他靠自己也能翻了大燕,为何要与那外贼串通,赢了还要分那倭国一杯羹?
温行川于次日早朝下旨,所有叛党全部极刑,冷氏家族全员流放,祖产充公。
有朝臣问及冷元朔的亿万家产,温行川只道同样如此,惹得堂下震惊。早朝结束后,蘅元帝与冷家彻底反目的讯息传遍街衢。
冷元初听说了,但没什么力气为她二爹争辩,她连审几日叛党、听罢那些狂悖之言后就病了,总是会梦到云州府那场屠杀。
晕晕沉沉两日,醒来后看到温行川在身旁。男人见她醒了,端着药碗让她喝药。
冷元初一口口喝下这加了糖的药汤,看着温行川似乎又瘦了,想说什么,还是没讲出口。
判定流放,已经算是温行川在大燕律之下最妥当的安排了。只是不管冷元朝还是冷元朔,自高处跌落恐怕皆难以承受,她肯定会悄悄帮他们一把。
冷元初突然想起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