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余年掀开墨狐大氅将她裹住,带着夜露寒气的掌心贴在她后颈,“怎么还没睡?”
“本来想着与你一起用年夜饭。”窈把脸埋在他胸前,闻见一股松烟的味道。
指尖触到他袖口暗沉的血迹,喉咙突然发紧,“受伤了?”
“别人的,”谢余年牵着她往内室走,“"睡吧,我陪着你。”
床榻边的鎏金暖炉还热着,烘散了不少寒气。
姜窈摇头,伸手去够矮几上的食盒,“你饿不饿,这里有些点心。”
“这年害得你没过好。”谢余年摇头,指尖拂过她眼下淡青。
“没事,就当是守岁了。”姜窈眼中带笑。
谢余年低头吻在她眉心,“明年补你个热热闹闹的。”
明年这个时候,两人估计都成婚了。
姜窈转移了话题,“你早知知府那有密道?”
这也是他住知府那的一个原因吧。
“先帝时期各州府衙门都建有密道,以防不测,”谢余年低声道,“只是留个后手,没想到真用上了。”
谢余年的指尖无意识地缠绕着她垂落的一缕青丝。
烛火在纱帐上投下摇曳的影子。
“当年工部侍郎呈上的密折里,详细绘着各州府衙的暗道图......”
谢余年的声音渐渐轻了下去,垂眸看去,姜窈不知何时已经阖上了眼睛。
这是累狠了。
谢余年失笑,小心托住她歪倒的脑袋。
这才发现她发间还别着那支累丝金簪,这是她白日里特意簪上的,还说是过年要喜庆些。
谢余年望着她微微扬起的唇角,忽然觉得,这或许比什么热闹的年夜饭都好。
谢余年把姜窈安顿好,轻手轻脚地掩上房门。
转身就看见七尹抱着剑在廊柱下走过。
“七尹。”谢余年压低声音唤道。
“大人,”七尹小跑过来,“怎么了?”
谢余年将荷包掂了掂,递过去,“去打听一下庆兴最好的成衣铺子。”
七尹接过荷包,眉头微蹙,“大人现在要去买衣裳?”
他抬头看了眼天色,这才寅时初刻,大半夜的。
估计人家还没开门呢。
七尹想了想,“大人,这事交给卑职去做吧,您这几日也没休息好......”
谢余年摇头,伸手去取挂在廊下的墨狐大氅,“我自己去。”
“大人,”七尹还想再拦,“您一夜未眠,还是......何况这大年初一的,人家也不一定开门......”
“她没带几身衣服,”谢余年声音突然低了几分,“总不能让她穿旧衣服过年。”
七尹刚要再争辩,抬头看见谢余年眼下同样泛着淡青,突然就哑了声,“那卑职在院里守着。”
......
大年初一的清晨,天还蒙蒙亮,姜窈便醒了。
窗外的雨下了一夜,此刻已经停了,只剩下屋檐上偶尔滴落的雨水,敲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姜窈裹着锦被翻了个身,手指无意识地抚过身旁空荡荡的床榻。
估计谢余年见她睡着,就离开了。
“姑娘,您醒了?”门外传来丫鬟轻声的询问。
姜窈猛地坐起身,长发如瀑般散落在肩头,“醒了。”
“回姑娘,谢大人说一会过来用早膳。”
姜窈点了点头,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被角。
“备水吧。”昨夜亲眼见了人好好的,姜窈只觉得浑身都轻快起来。
她起身赤足踩在织锦地衣上,雪后晨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室内投下斑驳的光影。
她正伸手去取屏风上搭着的旧衣,忽听门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姑娘,”丫鬟捧着个朱漆托盘进来,上头整齐叠着一套崭新的衣裙,“这是谢大人送来的。”
姜窈指尖一顿。
托盘上的衣裳在晨光中泛着柔润的光泽。
海棠红的织金襦裙,配着月白绣梅花的半臂,最上头还搭着条金线暗纹的披帛。
这颜色鲜亮得像是把三春的桃李都揉碎了染进去。
“这衣裳哪来的?”姜窈怔怔地接过衣裳。
丫鬟抿嘴一笑,“谢大人一早送来的,今日大年初一,许多店铺都没开门,大人估计跑遍了庆兴城呢!”
姜窈耳尖蓦地红了。
“姑娘快些更衣吧,”丫鬟笑着替她挽起长发,“今日庆兴有年集,可热闹了!”
丫鬟给她梳了个时兴的灵蛇髻。
镜中的女子眉目如画,眼波流转间尽是掩不住的欢喜。
“姑娘真好看。”丫鬟笑着递上胭脂。
姜窈抿了抿唇上的胭脂,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这院子租了多久了?”
昨日他们从地道里出来,谢余年就将她带到了这处院子。
“这院子啊,”丫鬟边理着流苏边道,“半年前就被一位爷租下了,管家说那位爷付了整年的租金,却一直空着没人住。”
她压低了声音,“昨儿夜里谢大人带着姑娘来时,老管家惊得差点摔了灯笼,谁能想到主家竟是京城来的大人物呢。”
姜窈点点头,半年前就租下了,怪不得没人起疑。
她对着铜镜理了理鬓角,满意地起身朝外走。
天空中又飘起了细碎的雪花,夹杂着冰冷的雨丝,姜窈不自觉地向前走了几步,站到了廊檐边缘。
第205章 年集(上)
“姑娘,外头冷,您还是进屋等吧。”丫鬟捧着斗篷追过来。
姜窈摇摇头,固执地站在原地。
昨夜瞧的不真切,今日......
就在这时,门缓缓打开,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谢余年披着一件绯红色大氅,肩头落满了雪花,眉宇间还带着些许疲惫。
他抬头看见廊下的姜窈,眼中闪过一抹亮。
姜窈下意识抬脚就要往廊下里冲。
“别动!”谢余年急声喝止,三步并作两步跨上台阶,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这么冷的天,怎么出来等了?”
姜窈仰头望过去,这两日没有仔细看,现在倒发现他瘦了些,下颌线条更加分明,眼下还带着淡淡的青黑。
想必这段时间都没好好休息。
“这两日我都没仔细瞧你。”姜窈轻声说道,声音里带着微微的颤抖。
谢余年闻言,眸色一深,“我这不是好好的。”
他的声音掺杂着温柔,姜窈突然觉得鼻子一酸,这些日子的担忧、思念、委屈一股脑儿涌了上来,化作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谢余年见状,轻轻叹了口气,伸手将她揽入怀中。
姜窈的脸贴在他冰凉的衣襟上,却能感受到他胸膛传来的阵阵心跳。
她闭上眼睛,贪婪地呼吸着他身上熟悉的气息。
“手怎么这么凉?”谢余年握住姜窈的手,眉头紧皱。
这几日赶路,姜窈也没怎么休息好。
姜窈偏过视线,“不冷的。”
谢余年无奈地摇头,将她的双手拢在自己掌心,低头呵出一口热气。
温热的气息拂过姜窈冰凉的指尖,让她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
“还说不冷?”谢余年责备地看了她一眼,却掩不住眼中的心疼。
“想你了。”姜窈轻声说道,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明明两人昨晚上才见过,谢余年却知道她说的不止是这个。
他眼神一柔,低头在她额头上落下一个轻吻,“我也是。”
又是额头吻。
姜窈鼓起勇气,踮起脚尖,将自己的唇轻轻贴上了谢余年的。
这个吻很轻,如同雪花落在唇上一般转瞬即逝,却让谢余年怔在了原地。
他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深沉的情愫。
他一手扣住姜窈的后脑,重新吻了上去。
这个吻比方才热烈许多,带着半月分离的思念。
当这个吻结束时,姜窈的脸已经红得像她身上的海棠红袄裙。
她害羞地把脸埋在谢余年胸前,却听见头顶传来他低低的笑声。
“饿没有,”谢余年揽着她的肩膀,“用膳吧。”
用完了早膳,谢余年果然带着她出了门去逛庆兴年集。
时候还早,但庆兴城的年集已经热闹了起来,丝毫不见昨日的紧张。
姜窈手里捏着糖画,另一只手被谢余年牢牢牵着,穿过熙攘的人流。
两侧摊贩吆喝声此起彼伏,混着爆竹硝烟的气息,扑面而来。
“看那个!”姜窈忽然拽住谢余年,指向一处卖面塑的摊子。
坐在摊前的老人手指翻飞间,一个个栩栩如生的戏文人物就立在竹签上。
姜窈蹲下身,托腮看着,眼里满是新奇。
“姑娘要捏个什么?”老人笑眯眯地问。
姜窈眨了眨眼,转头看向谢余年,“捏个他。”
谢余年挑眉,却也没拒绝,只是负手而立,任由老匠人打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