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边没了声响。
马统被这一激灵将睡意吓散了,嘟嘟囔囔地爬了起来,“少爷这才睡下没多久,怎么就问时间了。”
马统靠墙站着,站久了又有些瞌睡。
“马统,现在几时了?”
“莫约快到丑时了吧。”马统又清醒了。
“到时辰了一定要记得叫我起来。”屋内的人不放心,又嘱咐道。
“小的知道。”马统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背,应道。
马统与宋副将又站了会儿。
“马统……”
“少爷,现在是丑时。”屋内人话未说完,马统立刻道。
“唉,”马统摇头,“咱俩今晚估计是没法睡了。”隔了一会儿,又道:“少爷今晚估计也不会睡了。”
如此往复了不下十回,马统终于答了一声,“少爷,寅时了。”宋副将开口,“夫人这时该起床梳妆了。”
马文才听了这话,立刻坐了起来,扬声道:“马统,替我更衣,做好准备接夫人。”
马统引着下人进屋,就见马文才坐在床边,只着了里衣,看着精神抖擞,马统一眼瞧见床上的被子,没有摊开过的痕迹。
替马文才穿喜服时,马统没忍住说了一句“少爷,夫人那边才在梳妆,您也不必起那么早。”“不能误了吉时。”马文才道,见马统动作太慢,索性推开他,自己将衣服的带子系好。
马文才手下的刘副将赶来,恰好见到这一幕,搭着宋副将的肩膀好奇,“老宋,我觉着我们将军紧张了。”宋副将面无表情将肩膀一抖,把刘副将抖开,“还用你觉着吗?就是紧张了。”当初军中有人叛敌以至全军被困山谷近十日,都不见将军这样紧张过。
将军府紧张有序的准备着,卫府的侍女却在卫乔昔院子外面面相觑。
“小姐,该起来梳妆了。”卫林大声喊道。床上的人翻了个身,将头蒙在被子里,“我要睡觉!”
“不行啊,”卫林半跪在床上与卫乔昔抢被子,“您再不起来姑爷都要来接人了。”
“那你和他说我不嫁了!”卫乔昔死拽着被子蹬腿。
“你这话得多伤马少爷的心啊。”姚鸢打了个哈欠走进来。
新妇寅时要起床梳妆,卫乔昔昨夜睡得有些晚,现下根本没有睡足,脾气便有些大,听了姚鸢的话却还是改了口,“那就让他改天再来。”
“你有这能耐就让皇上把婚期改日!”卫夫人原在前厅坐着,听人报小姐还不起床,便也过来了。
床上一阵窸窸窣窣,卫乔昔坐了起来。卫林松了一口气,卫夫人吩咐,“将全福太太请进来。”
全福太太一边念着十梳歌一边替卫乔昔梳头,卫乔昔坐得端正,捏着手指望着镜中的自己发愣。
“看什么呢?你别不是后悔嫁给马文才了吧?”姚鸢双手交叠搭在梳妆台上,笑眯眯地问她。
边上不少马文才安插的人,闻言都偷偷摸摸地在卫乔昔与姚鸢两人身上打量。
“不是,醒个觉。”卫乔昔揉了揉眼睛,抬头看向周围,“你们,谁敢将我方才说的话告诉马文才,我就将谁扔出去。”
原本各自忙活的人都僵了一瞬。
“噗哈哈哈,”姚鸢站起来哈哈大笑,“你也怕马少爷知道啊。”
卫乔昔终于露出一个有些无奈的笑容,她的确是有些起床气,说话不过脑子,虽是气话,也怕被马文才听了,伤了他心。
梳洗过后,卫林与另一名侍女一起伺候卫乔昔穿上喜服。
将头发从衣领中折出来,卫乔昔微微抬起下巴,卫林将卫乔昔的领口扣上,垂手往后退了一步。
卫乔昔转过身,晃了晃衣袖,发间的金步摇跟着叮当响。微微蹙着眉,卫乔昔扶着头,“好重啊。”
姚鸢的瞳孔渐渐缩小,愣了半晌,惊呼一声,“我也要穿嫁衣,也太漂亮了吧!”
卫乔昔跟着全福太太往前厅走,卫林扶着她,另有两名侍女托着衣摆,“我敢担保你穿了之后这辈子都不愿意穿第二次。”
姚鸢背着手跟在后边,卫乔昔这辈子自然只会穿一次嫁衣,想穿第二次,那还得问将军府那位同不同意。
龙凤呈祥的红盖头一盖,卫乔昔只能看见自己的脚尖。外边应该是卫季贤堵在门口找马文才要催妆诗,这个自是不难。
催妆诗过了关,卫季贤便进门要将卫乔昔背出去,卫员外抓着卫夫人的手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我们家乔昔才出生时就只有那么小一个,后来我渐渐看她长大,出落得越发漂亮,这也才多少年啊,眨眼间就过了,我还没看够呢,怎么就被人给骗走了呢……”
“行了,”卫夫人推他,“看不够等往后他们夫妻俩回门时你再看不行?一家之主哭什么?将我的任务给抢了。”
卫乔昔噗嗤一笑。
卫季贤蹲在卫乔昔面前,声音清朗地说了一声上来,卫乔昔依言伏在卫季贤背上,双手环住他的脖子。
“抱紧了。”卫季贤笑道,背着卫乔昔往府外走。
府内外俱是喧闹一片,卫乔昔安静地伏在卫季贤背上。卫季贤的背很宽广,背着她一步步走得极其稳健。
“幼时你总爱坐在卫家堡的门槛上等爹回来,我也陪你一起等着,有时坐到半宿也不见爹,你困的紧,又不愿意回房,都是我将你背回去的。”卫季贤淡淡地说着一些小时候的事情,所见之处都是大红的喜色,“你从前总是闯祸惹我生气,然后又巴巴跑到我门外搬个小板凳坐在那里哭,哥这么久还没见过比你能哭的,不哭到我出门哄你便不会停。”
卫季贤的声音一如他的脚步一样稳,“我知道你懂事,可你是我们卫家堡捧着长大的,卫家堡没让你受过委屈,别的人哪怕是你夫君也不行。往后若是马文才欺负了你,你就回卫家堡,任他是什么大将军,也不许欺负我卫家堡的大小姐。”
面前的盖头晃得卫乔昔鼻子一酸,瓮声瓮气道:“爹娘面前我都没哭,你怎么非要我在你面前哭。”
“哭什么?”卫季贤笑了一声,门外站着的红色身影越来越近,“你暗度陈仓这么久终于修成正果,不得偷着乐?”
“我当然偷着乐。”卫乔昔呐呐道。幼时得父母疼爱,成长中有兄长保护,而如今又有良人携手,上天如此厚待她,她如何不偷着乐。
卫乔昔失神时卫季贤已将她放下,拉着她的手放在另一人手中,那手掌温厚,在碰到的一瞬就将她的手牢牢握住。卫乔昔听见卫季贤说了一句“好好待她”,温厚的手掌微微收了收,男子声音低沉而郑重,只简洁答了两个字——“自然”。
唢呐锣鼓一路吹吹打打,晃得卫乔昔有些晕了才落了轿,跨火盆过马鞍,拜过天地,卫乔昔的任务才总算是告一段落。
马文才是新郎官,又是将军府的主人,自然还要应付宾客。卫乔昔在新床上坐了会儿,估摸着宴席快散了,才吩咐卫林去煮一碗醒酒汤。
许是从前也与马文才共处一室过的原因,卫乔昔其实并不太紧张,不过脑子却有些停滞,直到起哄的声音渐近,门被人打开,卫乔昔才像被吓了一跳的样子。
起哄的人应该是马文才的手下,他素来没什么朋友,领兵打仗这一年却揽了许多忠诚的部下,将他当生死之交看待。
门又被关上,将一众喧闹隔在门外,外边的人许是看不到热闹,很快便散了。
一双压了银线的皂靴落在卫乔昔面前,卫乔昔呼吸一滞。
屋内还候着一个喜婆与两名侍女,喜婆使了一个眼色,侍女端着放喜竿的托盘过来。“请新郎拿起喜竿挑开新娘的盖头。”
喜婆的声音里透着笑,马文才拿起喜竿,喜婆开始念词——
“一挑,眉清目秀,二挑,口红齿白,三挑,称心如意……蒙头红,挑三挑,过不了三年有两小,新郎官称心如意啦!”
称心如意时,马文才终于将盖头挑开。
屋内点着喜烛,敞亮的不行,卫乔昔眯了会儿眼才能适应屋里的光线。而后才看见今日的新郎官。
马文才平素不穿红衣,只是如今喜服在身,眉眼间像是铺过一层浓烈的色彩,惊艳得卫乔昔有些失神。
马文才亦然,低头在小姑娘眼里看见了一汪春水,从前见她淡妆素衣,只觉是凡尘仙子,原是浓妆红裳太过勾人,才不得不敛去艳色。
喜婆在一旁看着小两口双双失神,像是早就见惯了,掩着嘴笑了一声,说了许多吉祥话,马文才摆手,“赏。”喜婆得了赏,笑逐颜开地退了出去。
卫林恰好回来,送了醒酒汤便自觉出去。
“醒酒汤?”马文才坐在卫乔昔身边,瞟了一眼,笑道:“莫非娘子知道自己不胜酒力,所以准备了醒酒汤,怕错过此等良辰美景?”
卫乔昔起先不明所以,疑惑地看着马文才,只是见他越发笑得放肆,才恍然醒悟,红着脸瞪他一眼。
“我是担心你在外面招待宾客喝了太多酒,给你准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