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承宣看着蓝天白云,有些感慨:谢无乘,如果有选择的机会你还会飞升吗?
谢无乘只顿了片刻,回道:会,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见他如此毫不犹豫,司承宣笑出了声:你果然喜欢许镜生,我还以为白泠骗我。
他也是什么都敢往外说。谢无乘避重就轻,偏头笑了笑。
我只是觉得,我们在活了这么多年后,对生命会丧失感知能力。司承宣想了想,在脑海里找一个合适的形容,就像许镜生那样。
我不知道他最开始是什么样子,但我觉得我们到最后都和他差不多。
比如殊嫦,比如应绡,又比如明纠。
他们好像都对生命近乎漠然,职责凌驾于一切之上。
就好像五颜六色的世界在眼中慢慢的变成黑白,这官越到后面越像坐牢,还不如像人一样活个百八十年痛快得多。
司承宣仰头望着飞鸟从天空迁徙而过,他作为一个没有实权的守护神要比别人看得更透彻。
或许死亡对他们来说是赦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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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出日落在窗前走过了不知多少次,谢无乘无数次透过那扇窗户望向九重殿,直到人间从初春走到寒冬。
九重天依旧晴空万里。
最近翎素族中的朝凤节,给每位神官都发了请帖,不过估计去得也不多。神官们普遍不喜社交,剩下的就是公事太忙。
大典持续七日,这七日间不允许离开灵岛领域。
白泠实在是有点忙,抽不出时间去参加,连带着和他紧密相连的明纠自然也去不了。
谢无乘才觉得已经很久没见过明纠。
白泠:他啊,最近在冥界维持秩序,冬天死得人太多,冥界转世的人快把桥压塌了。
暗青色的请帖被谢无乘夹在指间,触感有些熟悉,在晴天下熠熠流光。
谢无乘摸了摸流意的毛,发现和请帖的触感一样。
他有些犹豫,毕竟和翎素交好,但也只认识翎素,参加族中盛大的节日感觉还是有些太唐突了。
谢无乘趁着下巴,思考了片刻,那我也考虑一下吧。他提前问一下鸟妖朋友外人能不能参加这种节日。
白泠看了他一眼,似是随口一说:届时许镜生也会去。
白泠清楚的看见他说完这句话后,谢无乘的手顿时僵住了。
呵,他就知道。
白泠一脸一切尽在我的掌握中的表情,收回目光,轻笑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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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岛上的鸟族会提前一个多月开始准备朝凤节,这个节日对他们来说就如同人的春节,一千年才有一次,所以格外重视,还有精心准备的祈福大典。
朝凤节在冬天,但灵岛的冬天来得比外面迟,体感寒冷,但阳光明媚。
谢无乘来到灵岛后才知道这个朝凤节不止七日,只是那七日不准离岛,整个节日过完起码要大半个月。
而神官们大多性格内敛,不喜社交,来给翎素送过礼后就离开了。
最后真正留下来的人只有谢无乘,织幽和司承宣。
谢无乘是被一艘小舟带进灵岛,穿过一片雾气,灵岛的远景展现在眼前。
目之所及是深浅交织的绿,树木高细,从水里长出来,最上头的绿透着水光,往下渐渐变成厚重沉寂的墨绿,倒映在水中,将水面也染成沼泽般的颜色。
小舟在林间慢悠悠的向前驶,两边树干上纹路深刻,蜿蜒而上。
风掠过,水面上泛起涟漪,翠绿层层叠叠摇曳在风中,水上的落叶荡起的波纹,漂浮在黛绿的一方天地。
眼前很快热闹起来,依旧枝繁叶茂,绿茵蔽天,树林下一排排的房屋像一个热闹的小镇,虽然树比人多,但每家每户门前的树上,门前,都挂着祈福用的红色布条,在风中高高扬起。
不过他一下船,翎素就站在离岸边最近的一家商铺门口等他。
见他过来,翎素顺手把刚刚买的酒送给他,转身和他一起走进灵岛,没想到你是最后一个来的。
谢无乘束发成一个高马尾,发冠有暗纹却不张扬,搭配一身青红窄袖骑装,腰带掐出腰线和极好的身材比例。衣服上织着暗纹与银线,缀着一些装饰物件,在光下泛着细碎的光,低调又不失端重。
刚处理完一些事,在路上耽搁了。谢无乘拿着酒和翎素一同走在街道上。
两旁的商铺热闹极了,谢无乘这才看清楚灵岛子民的模样。
原先他还在想,那么多不同的妖,要怎么区分。现在走进来才发现几乎每个种族的特点都会显示在身上,不会随着化形而消失。
有的是手背眼下有羽毛印记,有的是保留眼睛瞳孔的颜色,有的更是将羽毛以头发的形式留了下来,看起来极具喜感。
这里的妖汲取灵气而生,大多都淳朴单纯,对翎素这首领敬畏与亲近并存,谢无乘和她一路走来,就亲眼目睹她收了一路的子民的馈赠。
看来翎素真的很受族中妖民的爱戴。
灵岛中心是一颗巨大的树,被称之为灵树。树干之大仿佛能容下千人,根径半露出地面像海浪一般,草地与树叶组成天和地,站在树下,只能感叹肉身的渺小与自然的浩大,抬头仰望,一眼望不见蓝天白云。
翎素将他领到住处,是一个带院子的木屋,院子里还有一颗树,看起来闲适又清净。
翎素指着方位给他看,你东边是许镜生的住处,南边是司承宣,不过许镜生要坐镇大典,这几天很忙,你不要去打扰他。
谢无乘原本还在认真听,听见她说最后一句时莫名笑了,他看向东边的方向,耳边的发丝随风扬起,在你眼里我好像有事没事都找许镜生。
翎素一笑:难道不是?
谢无乘顿了一下,发现确实每次翎素撞见自己都是和许镜生有关,巧合得有些无法反驳。
谢无乘:也没有很多次吧。
远方是神邸,身边是好友。
翎素看穿他的心思也不拆穿,和他一同望着许镜生住所的方向,满脸笑意:是,只是正好每次都被我撞见了。
谢无乘留在灵岛待了几天,见识了这里的风土人情,也感受到了这个节日的意义。
走在挂满红绸长缎的栖息地中,与大片的翠绿木褐相映衬。
树,红线,祈祷,这样的场景并不会让人联想到姻缘桃花之类的,只能看见小妖们纯粹的信仰。
今天谢无乘和司承宣早就约好了在灵岛各处转转,于是这天他起了一个大早,在路口处的一个早餐铺中等着。
鸟族的食物有些和外面不一样,即使化形成妖,有些食物也是保留着最原始的模样。比如,谢无乘看见隔壁桌端上了一碗虫子熬成的粥。
谢无乘转过头,不敢再多看一眼,同时无比庆幸自己辟谷了。
他目不斜视的看向那颗巨大的灵树,静静的等着司承宣来与他汇合。
没想到下一刻,一个白色的身影闯进了他的视野中,谢无乘的视线就不自觉的吸引过去。
许镜生被几个鸟族长老围着,翎素也在。他在其中一袭白衣格外突出,站在灵树的阴影下,和别人隔着一段距离,那些长老们也不敢离他太近,全靠翎素和他交谈着什么。
一群老年人看着年轻的族长和主神大人交流,当初那样强硬的让翎素找符合要求的命定之人,真找来了又战战兢兢的,想巴结又不敢开口。
你在看什么呢?望夫石?
身旁突然传来一句话,谢无乘被吓了一跳,转头看见司承宣不知道在他身边看了多久。
谢无乘:你干嘛?过来也不说一声。
司承宣双手环臂,笑道:看你这么入迷,我也好奇,你在看什么呢?
谢无乘只想拉着他离开这个地方,边走边说:没什么,走吧,你不是要观察这里的木头吗
谢无乘拉着司承宣离开这里,转身走进人群里面。
这边,许镜生似乎感受到什么,抬头望身后望去。
什么也没有。
翎素注意到头的目光转移,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什么也没有,于是问道:怎么了?
许镜生那双素净的眼睛里映射出零星阳光,没什么情绪的收回了目光,完全无视她旁边的长老,回了一句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