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苏顺着墙滑坐到地砖上，箱子自然而然砸在脚边，她呼吸急促，咬住嘴唇强忍胸腔里翻涌的热流，闭上眼睛，努力放空自己，清空脑子里所有情绪和冲动。
她从唇齿间缓缓呼出气，胃里空着，下坠感压制住了她浑身的劲，此刻明显四肢无力。她揉揉胃，点开手机，熟门熟路地找到最近的甜品店玫叶家。
塌下肩膀将下巴搁在膝盖上，她鼓了鼓腮帮子，一口气点了三款不同口味的千层蛋糕，将甜度拉满。
似乎只有腻到反胃的甜，才能盖过她难以言明的失措和苦闷。
提交订单前一秒，屏幕突然跳出曾屿的来电显示。及苏手指无意戳到接通键，只好开口，“曾经理，怎么了？”
“跟我们公司对接的怎么又变成市场部的迟雨明了？你们公司什么情况，说换就换，一天一个主意，闹着玩啊……我这边可不答应，等芮哥回来我也没法交代……”
“没办法。”及苏低头望向地上拉长的影子，轻声细语地解释，“我实习期马上结束了。”
对面没有回应，静得像是通话系统出现故障，及苏耐心等待半分钟后，忍不住出声追问：“曾经理，你在听吗？”
“在。”对面的嗓音肉眼可见沉了许多，有气无力，“我刚问了你们公司人事部的朋友……迟雨明是总公司某个主管的外甥女。”
这样的语气意味着意料之外，还有无能为力。
及苏愣了愣，将手机拿开一段距离，压抑地吸吸鼻子，脑海里缠绕的线团自动解开。
她强撑许久的冷静面具终于裂开，眼眶积聚的热气汇成一片湿润，眼前氤氲着雾气，整个人陷入无止尽的悲哀和疲惫中。
身旁的门忽然被推开，刺眼的光毫无预兆打到她身上。
她抬头，下意识用力眨了下眼，透过朦胧的光影，看清了眼前风尘仆仆的熟人。
“芮原？”她脑袋发昏，瓮声瓮气问，“你回来了？”
芮原提着个灰咖色冰袋，自然接话，“嗯，你怎么在这……我给你带了玫叶家的蛋糕和布丁，要不要……”
温和的嗓音戛然而止，他走近几步俯下身，眉头紧皱，“哭什么？”
周围的空气被清甜的柑橘香浸满，干燥的冷气钻入肌肤，隐隐刺痛，气息强势。
楼道里的光斜斜落到她脸上，映出明显的水渍，芮原安静观察她片刻，扭头顺着她悬空的手臂，看清了屏幕上曾屿的名字。
他握住她手腕，拿走手机，没留拒绝的余地，“她怎么哭了？”
“不是……不是我啊，跟我没关系，芮哥！真跟我没关系！”
芮原不耐烦地打断，加重语气，“我知道，我是在问你……怎么回事？”
第57章
走廊上的窗户被推开，阳光刺破纱帘直直落地，灰尘漂浮在空中，像细碎的光点在湖面上缓缓流淌。
芮原倚在窗边，默不作声地点点下巴。很快他挂断电话，转身慢慢走近，将手机塞回她手心。
赤橘色的日光崩裂开撒了他满身，他逆着光，像画面失真的拍立得。
“今早在陵城遇见了苏阿姨，她让我劝你早点回去。”他像是随口闲聊，明明是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语气中却带着目的性极强的提醒。
及苏抬眼看他，眼底投下小片阴影，她轻咳一声，压下嘴角的苦涩，“麻烦你……这件事不要让她知道。”
“可以。”他忽然伸手钳住她的手腕，俯下身，温热的气息擦过她脸颊，“但你要证明你有能力留在这里。”
及苏心脏猛地跳动，指尖发冷。
芮原将灰咖色袋子留在窗台上，腾出手扶住门框，出口的话像是提议又像是单选题，“你或许可以……抱着箱子坐回你的位置，或者我陪你到人事部等答案。”
“没必要。”及苏缩回手指，神色复杂，“现在什么都没有定论。等窦总回来，等我收到正式通知。”
芮原像是早有预料，没多说什么，松开她直接抬手拽门。
及苏及
时拉住他，“你去哪？”
芮原头也没回，一贯的无动于衷，“你不想我去的地方。”
及苏收拢手指，双手同时牢牢抓住他的手臂，阻拦的意味再明显不过。
柔软轻盈的袖口扫过她手背，带来丝丝痒意。她指尖用力到发白，对这种僵持习以为常。
“你应该知道这件事是有人故意针对你。”芮原转过身，面无表情地看她，像是在逻辑清晰地陈述事实，“这是第一次你宁愿自己吃亏，主动让步，而不争取属于自己的利益。”
他反手扣住她的肩膀，“你在怕什么？”
及苏目光凝住，没由来得心虚，她僵硬地动动嘴唇，嗓音没什么起伏，“我说了，我想等窦总回来，可能这件事还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芮原不为所动，直白地质疑，“等窦总？你等着窦总因为认可你的能力去得罪总部的人，赌上她自己的前途？及苏，你什么时候这么天真了？”
这种近似责备的语气听得人恼火，及苏无意义地吞咽下喉咙里的音节，她无从反驳。
芮原松开她，漫不经心地点击手机屏幕，语气忽然放轻，“其实，你自己知道等待是最愚蠢最天真的方式，也知道最简单的方式，就是告诉我或者苏阿姨。”
他顿了顿，“你清楚蓝礼集团和你们原苔有长期合作关系，凭苏阿姨和蓝礼的交情，你压根不用在这里受气。”
“我不可能找她帮忙。”及苏听见自己单薄的嗓音，“也不想找你。”
她深吸口气，“我想自己留在原苔，留在长都，这样的结果我才有底气让她知道，也才算是完成毕业那年跟她之间的约定。”
“跟家人的赌气在你眼里，比别人的借势打压还要重要吗？”
他扶住她的手臂，语速逐渐加快，节奏混乱，“能不能清醒一点……你想留下来，就别将全部希望绑在窦总身上，妄想一次赌赢！在这里，人脉、背景、资源难道不重要吗？”
“别说了！”
及苏甩开他的手，抬眼对上他闪烁的目光。她呼吸急促，语气发狠，执着地回应他的不理解，“你一定要在这种时候挑明吗，完完全全否认我的坚持？”
芮原沉默地垂下手，不自然地挪开视线。
火光四溅后一切戛然而止。
及苏转过身，慢慢收紧下巴靠在墙上，指甲划过墙壁留下一道突兀的划痕。
好烦……跟他争什么，难道还指望这个冷冰冰的老古董懂她安慰她吗？
她皱皱鼻子，任由内心翻涌的酸涩一点点占据眼眶，滚烫蔓延至脸颊。
她收紧腹部用力吸气，清雅的茶香忽地溢满鼻间，她懵懵地眨眼，垂下眼捷，模糊的视线里飘来一张纸巾。
“是我说错话了……”眼前分明的腕骨抬了抬，“擦擦。”
芮原抬高小臂等及苏接过，许久看她没反应，他只能弯曲手指，虚虚地搭在她下颌处，恰好接住下坠的泪珠。
及苏怔怔地缓了会神，麻木的感官慢慢恢复，她坦然接过纸巾，完整抖落开将整张纸压在自己脸上。
芮原垂下手，习惯性将手机放进口袋，又拧眉拿出来，他握紧手机，抬眸安静地望向及苏。
她眼尾明显泛红，湿漉漉的睫毛自然地眨一下，肩膀似乎在颤。
他眉眼微动，攥紧的手指松开，又握紧。他站到她面前，试探地抬手搭在她单薄的肩上，轻拍了拍。
胸口忽然一沉，她捂着纸巾往前倒，低头抵在了他锁骨下方。柔软的发丝不自觉扫过他喉结，微妙的触碰裹挟着绵密的泡沫。
他僵硬地扶住她的肩膀，手指慌乱地滑动，车轱辘话也在嘴里绕了几个弯，“对不起……对不起。”
“你……”她断断续续地吐出几个音节，尾音闷闷的，听不真切，“你就不能说点好话……”
芮原抬手搂住她的脖子，大拇指慢慢覆上她红肿的眼尾，“我想帮你……”
“用不着。”及苏不管不顾地回，望着地砖上旋转的影子沉默。
四下无声，多余的话语都不再起作用，鼻间充盈的柑橘香像是安慰剂，胀痛的不适感一点点消散。
手机的震动却强势打断了一言不发的沉静。
及苏迅速抬头退到墙边，她将潮湿的纸巾揉成一团攥在手里，避开视线，自觉给芮原空间。
芮原走到窗边接通电话后，只草草说了个“好”字，就放下了手机。
“窦总找我。”他像是真心实意地夸她，“你赌赢了，恭喜你。”
及苏眯眯眼，空洞的目光里有了实质，她煞有介事地点点下巴，“谢谢。”
芮原若有所思看她一眼，没回应她，转身提起窗台上的冰袋就走。
“等等。”及苏拉住他手腕，迫切的目光毫不避讳地缠在袋子上，“蛋糕留下，我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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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医学事务部时，及苏的工位已经空了，她刚放下箱子，就收到窦总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