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急的男声忽然从后背袭来,“及苏,下周再一起跟我父母吃顿饭吧。”
迟恕不知什么时候追了出来,自然而然往她肩上披件黑色外套,熟得像是真情侣。
及苏一把拽下肩上的皮衣丢他怀里,果断拒绝,“不吃,下周合约就到期了,你记得自己解释清楚。”
迟恕抖了抖皮衣,无所顾忌地搭在臂弯,“没期限的协议怎么会到期。”
及苏忍住嘴边的痛骂,嗓音压在快破音的边缘,“你一定要提协议期限是吧!那我们就好好算算,要是你在原本协议期之后要我继续跟你家里人见面,我们正好全敞开来说……就算演的真恋爱,凭什么你在外面逍遥玩乐,我就不能忍不了提分手?”
迟恕上前一步,手臂抬高,语无伦次解释,“我没有,我今天会来是因为昨晚心姐……”
“我不想知道理由,你为什么出现在这里我不关心,反正我看到的就是拥抱接吻调情。不仅我看到了,还有别人也看到了,你要是还玩耍赖那套,我跟你耗到底。”及苏攥紧拳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界限划清楚。
“为什么呢?无期限怎么不行,就真的恋爱不行吗?”
迟恕沉默一瞬,猛地按住她肩膀拉近距离,“我发誓,我之后不会在酒吧过夜……我们继续协议好不好?扮演一辈子恩爱夫妻,你想要什么我给你什么,不好吗?”
及苏咬牙挣脱他,后背蓦地发冷,颤抖着唇大声吼,“别过来!你喝酒喝傻了吧!”
“及苏,我认真的!及苏……”
及苏干脆转身,背后那道声音却像魅影般紧紧跟在耳后。她抿住唇,加快脚步离开,肩膀剧烈起伏,大脑缺氧似的空白,整个人摇摇欲坠。
周遭空气变得稀薄,像处于微小的玻璃罩中,她大口喘气,喉咙干涩。
熟悉的柑橘香猛地刺破无形的罩子,灌入她的下一口呼吸。
“小心。”有人恰好接住了她。
及苏跌跌撞撞地栽进浸满柑橘的罐子,像在岸边挣扎拼命揪住手边的一截衣袖,不敢不顾地寻找倚靠。
“芮原?”迟恕撞上冰冷的视线,酒醒了大半,“不是……你怎么又跟来了?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你没必要一直盯住我们不放吧……”
芮原目光未动,抬手轻轻揉了揉及苏的后颈,拇指擦过肌肤试
图覆盖凉意。
“两个人的事?”他冷笑,下巴偏向道路尽头,“那是谁?”
迟恕不解地扭过头,看清奔驰旁站着的女人脸色一变,手忙脚乱地擦掉领口的口红印,扣好扣子,挤出笑容。
“小姑,您怎么来了?”
“心然给我发了个协议,有些疑惑还需要我们迟少爷帮忙解答一下……”
迟恕眼皮直跳,笑意差点崩盘,“好好……小姑尽管问,要不我们先回律所。”
“玩够了?”
“不玩了不玩了,工作重要。”
冷风吹过,两人轻飘飘的尾音吞没在空气里。
及苏不动声色地松手,匆匆说了句“谢谢”,扭头向流果的霓虹灯冲去。
芮原轻而易举地拽住她,“你去哪?我送你回家。”
“我不想回去!我要喝酒。”
及苏扭头看他,唇线绷得笔直,一脸平静,可手腕却止不住地颤动,明亮的眼睛此刻蒙了一层雾,看不透神色。
芮原静静盯着她,手指依旧用劲,几乎将她半拢在怀里。
“去我家。”他声音平淡,像是寻常提议,“马爹利蓝带,喝不喝?”
及苏看了他许久,睫毛颤动,慢慢抿住麻木的嘴唇。
“喝。”
第59章
空气里弥漫着薄荷气息的清爽味道。
及苏盘腿坐在木地板上,披肩的长发还有些湿,水渍微微渗透宽大的白色t恤,带来刺骨的凉意。
十分钟前,她实在受不了身上恶心油腻的气味,借浴室洗了热水澡,用过沐浴油后,身上自然也沾满了薄荷叶的气息。
她吸了吸鼻子,仰头靠上松软的沙发垫,望向明朗的蓝白吊顶。
斜前方传来清脆的门锁声,芮原拿着毛巾靠在门口擦头发,懒洋洋地看她一眼。他没说什么,回身将毛巾丢到浴室里,走进房间,又很快拿出两个玻璃杯放到岛台上,右手抬了下他口中的那瓶马爹利蓝带。
“纯饮?”他把玻璃杯放到她面前的矮脚桌上,还准备了薄荷绿的冰球。
她手肘搁在膝盖上,上半身前倾,盯着瓶中琥珀色的液体,字正腔圆回他,“直接倒。”
满杯后,她眼睛一眨不眨,干脆一杯下肚。鼻间有点摩卡的苦涩,入口馥郁,味蕾带来最直观的刺激,她顺从身体本能般眯了眯眼,毫不犹豫又一杯。
“不是你这么喝的。”再一次将空杯递到芮原面前,他皱眉扣住了杯子。
及苏左手托着下巴,抬眼笑他,“不是你请我来喝酒吗?这两杯就舍不得了?”
“不是。”他看着她,眼底隐隐划过冷清的光,言简意赅,“不值得。”
“什么不值得……”及苏脑子慢了半拍,不乐意地瞪他,“你不会以为我是为迟恕那个不守信义的小人买醉吧?”
他缓慢抿了一口,“为了什么都不值得……过犹不及。”
“停停停,你又来了!省状元、芮原老师、芮总,我最讨厌你这幅样子。”及苏激动地直起身,跪坐在地,高高抬起手臂。
“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样愿意藏愿意忍,就为了永远装着表面无事,多累啊……放纵一下怎么了?我今天就是想喝酒,我能喝!”
芮原抬头看她,眼神顿了顿,轻手轻脚地拉上她松垮的领口,喉头滚动一下,“我不知道……你讨厌的话,我都改。”
及苏惊讶地坐回沙发边,不自然地调整衣领,时不时瞥向他。昏黄的灯影落在他眼捷上,他眼尾向下,有几分她看不透的情意,漆黑的眼眸里像是藏着即将袭来的巨大风暴。
宽厚的手掌还停在她胳膊内侧,带着无法忽视的痒,力量却强硬到她丝毫动不了,似乎一种警惕加防御的感觉。
好吧……就是不想让她喝,刚才还玩装可怜那套。
及苏皱了皱鼻子,不死心,又换另一只手去抢他扣住的酒杯。
杯底与玻璃台面碰撞,发出短促又尖利的响声。
“及苏。”芮原反手盖住她努力伸展的手指,拖长尾音,意味不明,“你知不知道你喝醉之后,会做什么?”
“难道我酒品很差?”她有片刻被他一本正经的表情唬住,忧愁地放开酒杯,微微仰头,好像真的在认真回忆,可惜她脑子渐渐发昏,太阳穴跳得厉害,一无所获。
闹到现在及苏兴致缺缺,懒得再从芮原那里抢酒,反而被勾起醉酒这个陌生话题的兴趣。她灵活地跳起来,上前压住他肩膀追问,“你见过我醉酒的样子?很丑?”
诡异的安静两秒,她突然瞪大眼睛,脑子里灵光乍现,她抬起手,装模作样地捂住嘴,“不会吐你身上了吧……”
芮原脸色肉眼可见的难看,俊朗的五官绷紧,眼角隐隐抽动一下。
及苏早知跟他开玩笑没意思,自顾自伸出手,开始光明正大地掰手指,蓄谋拨开他的某一层伪装,戳破醉酒那晚的事。
“喝醉酒之后无非就几种可能……不是吐了,就是晕了,要么胆子变大做了什么让人难以忘怀的事?”
她一边说一边偷看芮原的脸色,伸手戳戳他的肩窝,“难道你真的撞见过我喝醉酒干了什么大事?这么吓人吗……说说呗,我能接受我自己干的任何事,你大胆说……”
芮原掀起眼皮淡淡看她一眼,沉默地往后挪了点,直到后背抵住了桌脚。他曲起右腿,一手撑地,一手随意地搭在膝盖上,摆明不搭理她的姿态。
及苏下定决心跟他摊牌,坚定他退一步她就进两步,她扶着晕乎乎的脑袋,单手撑在沙发垫上,俯身靠近,“芮原,你不说……是担心被我知道你那天回来过吗?”
她笑了笑,眼神清明,没有一丝醉意,坦然地戳破中间不堪一击的薄纸,“可我一直都知道啊。”
“告白夜那天你回来了,你根本不在北欧的小镇研究所,那通电话,你从第一个字开始就在骗我。”她脸上表情平淡,没有埋怨也没有悲伤,像陈述一件时间久远稀松平常的小事,“我以为那是醉酒之后的幻觉,打了你,咬了你,对吧?”
芮原慢慢握紧拳头,默认般转移了视线。
屋内静得连呼吸声都逐渐轻缓,无声胜有声。
及苏抿了抿唇边薄荷气的白兰地,脑子里涌动着蠢蠢欲动的热流,迫使她抬手压住了芮原的肩膀,将他圈在自己狭小的控制范围里。
又在逃避……他以为他不说就不存在吗?
她不想给他机会继续隐瞒,喝了酒自然最适合坦白局。说点什么都无所谓,反正她和他之间的关系不会比现在更微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