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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文斋 > 恐怖灵异 > 难明灯与慈悲刀 > 第72章
  白道微短促地叫出声。
  白道微死了。
  顷刻后,灯盏“铮”地一震,千百道裂痕自行迸发出来,掺杂着血丝的晶尘簌簌飞散,落地时发出了细碎的清响,好似下了一场悦耳的雪。
  季月槐抬头静静地看着,已经精疲力竭的他意识有些迟钝,好一会儿才想起这晶尘不能进眼睛,他阖上眼帘,将头埋进了膝盖里。
  没过多久,又好像过了很久,头顶忽然传来碎石滚落的声音,然后是衣袂翻飞的声音,
  季月槐努力抬起头。
  “还好吗?”“我没事。”
  两句话几乎是同时说出口的,季月槐看着眼前人,浑身泄了力般,笑眯眯地,一头栽进了秦天纵的怀里。
  秦天纵的胸甲没摘,季月槐力道没收着,脑袋撞出了“梆”的一声。
  秦天纵一手搂住季月槐的腰,一手摸了摸他的额头,道:“疼不疼?”
  季月槐先是摇头,后又点点头。
  “那以后便不穿了。”
  季月槐闻言,肩膀一耸一耸的,显然是笑的很开心:“说什么胡话呢?”
  秦天纵见他笑了,自己也不自觉地扬起嘴角。
  “走吧?”
  秦天纵抄起季月槐的腿弯,柔声问。
  “好。”
  季月槐圈住了秦天纵的脖颈,笑着答。
  第64章
  日头最盛的晌午里, 连蝉儿都变得无精打采了,拖着长长的尾音在蒸腾的热气里鸣叫。
  烈日下,大片大片翠绿的莲叶被晒的翻卷, 晶莹的露珠缀在叶缘, 欲滴不滴,看得人心直痒痒, 想伸出手拨弄一下。
  蜻蜓疾掠而过,在湖面激起一串小涟漪,碧波层层叠叠的往外荡漾,连带着整片湖光山色都在视野里微微荡漾起来。
  季月槐斜倚在菡萏亭的栏杆上,静静望着远处朦朦胧胧的小仙山。
  初愈的身子虽受不住热, 但他在雁翎山庄歇息了太久, 都被秦天纵养的懒了, 好不容易出来一遭,看什么都觉得新鲜可爱。
  日光太烈,晃得他眼角泛起湿意, 季月槐眯了眯眼。
  自上次乱战,万千霜以铁腕执掌楼主之位, 站稳脚跟后,她开始着手肃清门户, 但万剑楼里的势力盘根错节, 恐怕不是件能一蹴而就的事, 需得旷日持久才行。
  李岳臣则是被押回了青云峰, 名义上是疗伤静养,实则就是囚禁,何时才能重见天日,或许全凭掌门人的心情。
  李巽风消沉了段时间后, 以前那个整天把儿女情长挂在嘴边的小少爷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沉稳干练的李二公子。他现在一心辅佐父亲,四处奔波处理门派事务,彻底地褪去了往昔的年少轻狂。
  崔无焕死了,死的悄无声息,倒在了假山的背阴处。尸体被发现时,已经发青发硬了。
  崔无情赶来时,季月槐把手镯还给了她。崔无情默默看着尸身,两行清泪潺潺而流,最后,她抹了把脸,把镯子戴在了崔无焕冰凉的手腕上。
  "这镯子,是他熔了长老赏赐的金叶子,亲自给我打的。"她轻声说,"现在物归原主,带回去一起烧了吧。"
  白雁然,不对,现在应该唤他孔兄了,他洒脱地抛下了前二十年的一切,孑然一身地离开了。也许是去江湖里行侠仗义;也许是隐入深山,与闲云野鹤做伴。要问究竟去了何方,终究是无人知晓。
  至于秦天纵——
  季月槐探出身子,往岸边柳树下看。
  秦天纵正从怀里掏出碎银,交给满头大汗的汉子,汉子接过钱,拿汗巾一抹脸,露出爽朗憨厚的笑。
  那边的柳树底下,有父子俩支起个茶水小摊子卖凉茶,他们二人正好热得慌,瞧见了便去买茶喝了。
  见秦天纵要买好了,“嗖”的一声,季月槐腕子一抖,发带直直飞出,折了湖中的一柄荷叶到手,就动身去接秦天纵了。
  荷叶是他特意挑的,又大又圆,遮住了炎炎的骄阳,站在下面阴凉又舒服。
  但遮他们两个男子,显然还是不够看,秦天纵与季月槐只得头碰头,肩挤肩,走的亲亲热热的,好在周围行人不多,不然得惹得人看笑话了。
  季月槐生的白,皮肉也细。离得近了看,能看清楚鬓角被薄汗给浸湿了。
  秦天纵看得心痒痒,没太犹豫的,凑上去亲了口。
  季月槐被亲的猝不及防,他没害羞或是嗔怪,只是稍稍斜眼瞥了他一眼,弄得秦天纵心里特别舒坦,趁机又亲了一口嘴角。
  “好喝不好喝?”
  二人并肩坐在亭子里,见秦天纵仰头喝了一大口的荷叶露,季月槐笑着问道。
  秦天纵点点头,看向季月槐:“你先前来过这儿?”
  “嗯,来过一次,在附近剿除山匪后,想看荷花,就来了。”
  “也是夏天吗?”
  “对,当时刚刚入夏,荷花荷叶没长好呢,不如现在好看。”
  “现在是好看。”
  闲谈间,秦天纵摘了个莲蓬,开始剥起莲子来,剥一颗往季月槐嘴边递一颗。
  季月槐无事可做,便边吃莲子,边卷起荷叶,帮秦天纵扇风。忽的,他想起什么,抬眼问道:“云流大婚的日子是不是将近了?”
  秦天纵一愣,想了想:“我们赶得及,在八月底呢。”
  季月槐笑道:“云流这个做弟弟的,却比哥哥先成家了,云舒还打光棍呢,心里肯定不是滋味。”
  秦天纵也笑:“云舒他打小就事事都比他弟弟领先,唯独把这个给拉下了。”
  “对了。”季月槐看了会儿湖,又道:“好消息,我们村的小杏丫头通过选拔,明年就要来咱们雁翎山庄了。”
  秦天纵挑挑眉:“叫曾杏?还是曾小杏?我回去叫人多多关照。”
  季月槐摆摆手:“叫曾杏儿。我就是跟你提一嘴,那丫头性子聪明又踏实,用不着额外关照的。”
  秦天纵不置可否:“总得给你面子不是。”
  你一口我一口的喝完了荷叶露,天色已近黄昏,秦天纵握着季月槐的手,轻轻摩挲着他的手背:“现在就走?还是再逛一会儿市集?”
  季月槐捏捏他的食指:“现在就走吧。”
  季月槐此番来涟州,不仅仅是为了散心和看荷花的。
  这里其实可以算是他的半个家乡。
  虽生不在这儿,长也不在这儿,但他的娘亲季荷却是位涟州姑娘,更巧的是,还真让他随口说对了,他与季归池是一家子。
  这是季菀临死前告诉季月槐的。
  她说她是涟州季家的,家里有两个姐姐,一个哥哥,她是最小的妹妹。
  起初被选中进昆仑宫守灵台,她欢天喜地的,晚上乐的睡不着觉,全家族上下也以她为荣,可直到她长大些,才发现这根本不是什么美差,而是件折寿的要命活。
  季菀怨恨当了逃兵、将烂摊子留给自己的长姐季荷,怨恨牺牲自己以求荣华富贵的季家,怨恨美轮美奂却吸人精气的青玉灯。
  该恨的都恨遍了,季菀却爱上了一个千不该万不该爱上的人。
  那就是昆仑宫宫主,白道微。
  多么适合爱的一个男人啊,温柔大方,体贴随和,武艺高强,风雨飘摇的江湖里,强到能只手遮半边天。
  但季菀的天也被他给遮住了,惶惶不可终日的十多年里,她不爱点什么就活不下去了,于是她半是骗半是哄的,让自己爱上他了。
  她自己都没想到,能爱的那么深那么久,最后还能为他挡刀挡剑,为他死。
  季菀深深地呼出一口气,转过头问季月槐:“你娘她……现在过的还好吗?”
  季月槐摇摇头:“走很久了。”
  季菀面带恍惚地点点头:“这样啊。”
  说完这些话,季菀放声地哭了一会儿,就没了呼吸,死了。
  此时季月槐刚取完绷带回来,惊愕地发现季菀已经走了。
  季月槐还有话没说完。
  其实季家也不知道自己的女儿此行是受罪去的,昆仑宫没有傻到对他们讲实话,只是谎称挑选根骨清奇的童男童女,终生守在灵台清修。但季菀走的时候太小了,还什么都不懂。
  季荷去的时候已经不小了,但也懵懵懂懂的,身在云雾里,比其他所有人都要摸不清究竟前路在何方。
  因为她没有伙伴,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长大,做一盏专为宫主准备的续命灯。
  上一盏灭了,新一盏燃起,这一盏又灭了,不着急,挤破头的人想要做下一盏。
  但季荷怎么也没想到,刚上位的宫主白道微是个心善的,他不忍心让亭亭玉立的姑娘家因自己香消玉殒,便亲自拜季荷为师,学成功法后,就放季荷走了。
  季荷如蒙大赦,她千恩万谢,收拾包袱便准备回涟州。回乡路途遥远,在一个雷雨交加的夜里,她的马匹陷入泥潭进退两难,绝望之际,一批运镖队伍经过,为首的年轻镖师二话不说跳下马来帮忙,还邀她同行到前方驿站避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