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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文斋 > 都市言情 > 会在你我眼里长存 > 第31章
  只是这个时候,我还没来得及参透重逢和离别,当然所有的情绪都能被他轻而易举地平息。
  我还记得很清楚,不久之后月考的作文,有关成长。
  芬芳大人(我最亲爱的语文老师)笑言:“小伙整挺好,但有点太过于矫情了。”我当然不介意她这么点评,她在课堂上浮夸地向全班表演我的文风,脑袋四十五度角斜看向门外,手指着门外的碧空,道:“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泪流小王子。”
  全班哄堂大笑,我半是难为情半是被这场景的气氛感染,捂着脸笑倒在同桌铁蛋儿的怀里,铁蛋儿怪叫一声,只嫌弃地一个劲儿拿笔轻敲着我的头。
  我侧眼看向他,他就握拳抱手朝我遥遥一拜。
  “让我找条缝钻进去吧。”我那时的心声。
  这晚的月亮多么迷人,树影摇晃,都成了故乡的影。
  “月是故乡明,树是故乡的影。”
  “又想起什么了?我的大诗人。”他展臂勾在我的肩上,两个人慢慢地,悄悄地,向彼此靠了靠。
  “说实话么?”
  “畅所欲言。”
  “如果是当时,我应该什么也没想,只是在借着这样的画面追着我想要的感觉。”
  他并不去计较我话里的“如果当时”和犹豫揣测的“应该”,我也没在意,一味地沉溺在自己的情绪里。
  “现在我会想起,同样的月亮应该会照亮家里的那一扇小窗户,月光会温柔地铺在被子上面,哄着奶奶安稳地入睡。应该在睡梦中的时候,她不用再等待着谁,她总能与他重逢,换作我也是一样。又会想起同样的月亮,现在正映着我们。”
  我转头看向他,他恰好也在看我,月亮借机住进了我们的眼眸里。“现在这样,不就挺好?”
  “这世界有那么多人,人群里,敞着一扇门。”第三首歌,也是最后一首我想让他听到的歌,就在这样的夜晚里,月亮下,我轻轻哼着,他静静听着。
  若是真正问我,爱从何起?我反复思索,无限追怀,会说我生命里曾有幸拥有过一个蓝色清晨,我的神目光灼灼地看向我,托举起我的人生。
  他温柔浅逼,拉起我藏在背后的胳膊,一定要探寻为何我如此绝望。
  这一刻,长久的偏执终于破碎,被拦住的所有的惶恐和不安都在此刻呼啸地向他涌去。庆幸这个时候没什么人吧,我疯似地问他,是不是我的存在就是个错误?
  他会说什么呢?我想。难道都一样吗?可别笑话我,那时候我真觉得自己太委屈啦,明明逃课打架的没有我,违法乱纪的也没有我,我只不过是爱抱着手里的书无限幻想而已,我究竟错在哪里了呢?还是说我本身的存在就是个错误呢?
  班主任告诉我的同桌,让她不要学我,不要跟我玩,我这辈子已经是这样了。又告诉另一个人说,你可千万别跟他俩学,他俩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无所谓的事情,不是么?
  他仍然耐心地等待,眼神鼓励我,无论是选择把一切情绪和盘托出,还是继续深深掩藏,他都在鼓励我,坚强一点,再坚强一点。
  我说,我得回家一段时间。
  他说,好,那我等你回来。
  仅此而已。
  那个蓝色的清晨,所有的对话与情节,仅此而已,却足够让我开始去学会如何爱一个人。
  后来我回家小休一段时间,再度回来他就在小天台上等着我,黄昏之下,少年两两相望并不言语,他酷酷的笑容,都被远处的一轮夕阳拓印。
  “回来了?”他仿佛十分笃定。
  “回来啊,怎么能不回来呢?”我低垂着头,向他隐藏起我控制不住的几滴泪水。
  而当我再度回想这些不堪的往事,如此看向他竟已觉得风轻云淡。所以所以,我得有多么怀念那个清晨,我得有多么怀念这个人。
  “后来的朋友们,甚至是我的硕导,都说我虽然人在国内,过着的却是美国时间。”我望向天边,那是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渐变色——深蓝的幕布拽着黑墨浸然的尾巴,告诉我将要夜尽天明。
  “最搞笑的是,我的师兄那天想找我写毕业材料,他和我导师见面,老师半开玩笑似地阴阳我:‘嘿哟,大牌着呢,连我找他都得排到中午十二点之后了。’”
  “成天睡那么晚,小心不到三十就不行了。”
  “你丫的。那是我想睡就能睡着的嘛。”我锤了他一拳。“我恨不得每一天的黄昏,夜晚,都被拉得长一些。”
  “还真是奇奇怪怪的想法,这又是你所谓的感觉咯?”
  “哎?”我对此感到疑惑,“你怎么知道?我有跟你谈论过我的那些感觉嘛?”
  他但笑不语。
  “那天清晨,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呢?看着这样一个我在你面前。”我颇为好奇。
  “当时我只是觉得,你肯定还有事情没告诉我。单论她的那些话,我想应该无法对你造成太大的影响才对。毕竟我深知,你远比我了解的更坚强,可以无视这些轻蔑且枉为人师的言语。但再多的事情,我应不应该知道,何时知道,都是应该是你来决定。”
  “你就那么确定,我会回来的吗?”
  “那不然呢?我还在这儿等你呢。”
  “你可少来。救了个大命,哇靠,你这逼怎么这么自恋啊。”
  “拜托,某个人可是自己指着那本杂志跟我说什么,哎呀尼泊尔的山巅和那些彩旗多么多么浪漫,一定要一个人去看一看。哎哟,你瞧我这个记性,是谁说的来着我怎么都忘了。不过我想,高中肄业的话,应该不是那么容易实现这些事情的吧。”
  “你赢了。”我向他竖起大拇指。“你就不感到奇怪吗?我现在还跟你说我的硕导如何如何吐槽我,就仿佛我已经提前知道了我以后的人生剧本,我会遇见什么样的人。”
  “如果是你的话一定没问题。那么你现在能替我解开我的疑惑么?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如果有那么一个人,愿意用自己共享我的情绪,我一定会无可救药地爱上他。可是呢,我同时也深深地知道,这对他来说是一种很大的负担。更何况,当时的两个人都不算成熟,徒增烦恼罢了。但是现在。”我笑着跟他说,“我肯定已经比你还要成熟了,所有的经历到这里都因为未来你的存在而风轻云淡。所以请你就只当故事一听吧。”
  “我得先用一个倒叙。时间可以设定在很多很多年后我极其绝望的某一段时间,我的姑姑告诉我,其实我妈妈那一脉应该都是带着一些精神问题的基因。我的舅舅,已经明确被确诊的,躁郁症,她说舅舅一直在吃药控制。对此我并不感到奇怪,因为在我小时候,我和表姐就有点惧怕他。因为印象里他总是一口一口的酒灌着,突然朝我俩大吼一声:‘过来’,然后恶狠狠地盯着我俩。我们各自的妈妈就护犊子地挡在我们前面,半是埋怨着,道:‘你吼那么大干什么。’我躲在我妈身后,真的记住了我舅舅的眼神。其实现在我解读出来了,他并不是在凶我俩,他真的只是想让我们俩离他近一点,可以和两个孩子玩闹一下,并没有什么恶意,现在的我能理解他的情绪,甚至,我读懂了他眼里深深埋藏起的孤独。”
  “为什么要跟你先介绍这么一个人呢?就权当是一个引子吧,其实我跟你说到这里,都带了一点研究的心态,想跟你浅浅剖析一下每个人的行为逻辑以及所谓的,爱。对于老姑那‘你妈他们那儿都遗传着精神疾病基因’的这一论调,我并不意外,也不感到生气。小时候起,姥姥家悬挂着的日历就被基督福音勾了边儿,幼年带我四散流离的时候,我妈也常常捧着一本圣经反复地观看默念。我当然不是说这种信仰是精神问题,我也从不认为我妈妈他们,甚至是我的舅舅,即使是已经被诊断为躁郁症的一个人,就是精神病了。他只是有一点点的不同,仅此而已。我只是想说,我从小就感受到萦绕在我妈妈家那边的,奇怪的感觉。但是老姑却带着那种让我不自在的悲哀与怜悯,告诉我,其实她和我爸爸都很害怕我会遗传某些精神疾病。换言之,他们都怕我变成一个疯子。”
  “注意这个男人哦,这里有一个大的人物背景,即他很害怕自己的儿子会是一个疯子。说回那个时候,那段时间我在不断地对所谓的‘父权’进行违抗。一件很小的事情,爆发了两个人的冲突。那个时候我还小嘛,当然力气也没他大,被他用皮带捆住双手按在床上打,奶奶在一旁拦都拦不住。打不打的倒无所谓,我小时候也皮,奶奶都没少揍过我。我生气的点在于,奶奶,她那么大个人了就在一边儿看着自己的儿子和自己的孙子两两对抗,如此狼狈。我真正初次品尝绝望是何种滋味的时候,是他一边怒喝:‘你还不认我这个爹了,你还不认我这个爹了!’一边从厨房抄起刀背砍向我。现在细细想来,那个时候到底谁更像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