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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过金陵城时,薛宝钗听到了城外鸡鸣寺的敲钟声,一声地顺水传过来,她忍不住想起当年就是在这个地方遇到了江知渺,一时间笑了出来。
  江知渺也笑了出来。
  于是,他们在夜幕钟声里举杯共饮,大醉同眠。
  再往南走,却又是另一番景致了。
  河水化冻,远处天山上的雪水绵延不断地冲下来,几条大河的水面越涨越高,河岸决口次数频增,纵使萧慎已经选能臣治水,也救不了全部灾民。
  是以,一路上常有无家可归,面黄肌瘦的流民。
  江知渺将所见都记在心底,写了密折送往京去,萧慎这人当皇子时就有冷厉的名声,眼下当了皇帝,更是心狠手辣。
  哪个官员敢在赈灾银子上动手脚的,抄家,哪家商贾豪族敢哄抬粮价大发国难财的,灭族。
  一个个的脑袋滚下去,赈灾的效果也立竿见影。
  他们还见到了谢淮安和探春,这两人都大变了模样,谢淮安整日在田间地头晒着,本来白皙的肤色也变深,从县衙外面一身泥点子走进来的时候简直不像个官。
  而探春一身朴素,指挥着妇孺们修建营地、洒扫做饭……远远地看见他们,笑得明媚。
  谢淮安治下本是洪水最为泛滥的地方之一,按照旧历,天灾亦属于官员为政不当的过失,但他赈灾有利,这次过后,反倒是要升一升的了。
  探春久
  不见薛宝钗,难得地露出小女儿情态,缠着薛宝钗睡了一夜,直讲话到天色渐明,薛宝钗刚迷迷糊糊闭上眼,她又起来准备干活了。
  薛宝钗笑着看她,无奈地摇摇头。
  日子虽然苦了些,但有希望有盼头,不知道比困在深闺了好多少。
  再往南去,水患渐息,等到三月初,一行人终于到了成都。
  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三月正是成都春色最好的时候,归功于都江堰,这边农业灌溉用水发达,百姓也不至于完完全全地靠天吃饭。
  而蜀锦又是闻名天下的一大绸缎,往来行商们操着各色口音,热热闹闹地在蜀地行走。
  是以,蜀地多富硕。
  这边民风显然开放许多,大街上有不少姑娘或夫人坦然地走着,或是采买家用,或是逛街游玩。
  知府上任,自有当地官吏前来迎接,官吏们打头,江家马车走在后头,百姓也不似别地那样避如蛇蝎,反倒颇有些好奇地看着他们。
  江知渺好相貌,下车的时候被热情的姑娘们丢了一身的玉兰花,到了薛宝钗下车,这些花又是冲着她去了,男女都有在丢。
  江知渺:“…………”
  “哈哈哈,咱们蜀地民风开放,不仅有契兄弟,还有契姐妹,只要看对眼了,都可以搭伙过日子,”同知宋清流看着他们笑,“大人和夫人郎才女貌,百姓们也不免热情些。”
  “倒是新奇。”
  薛宝钗有些好奇地看看周围,纵使书上读过千万遍,也不如自己亲自见一面,难怪蒋夫人品行等等皆与别的夫人不同,这样的山水,也是该养出那样的人。
  “夫人若是感兴趣,明儿我让家里的来与您好好说道说道,”宋清流见她感兴趣,赶忙顺杆子上爬。
  薛宝钗颔首应下,“待到家中事务了结,便下帖子相邀,还望尊夫人赏脸。”
  他们初来乍到,是要有人细说说这蜀地风情。
  “自然,自然。”宋清流赶忙应下,一行人其乐融融地进了官宅,宋清流又介绍一番后,颇有眼力见的请辞了。
  “果真人杰地灵,”薛宝钗笑笑,指挥着管家们去安顿物件。
  “也难怪朝里争了那么久,还是选择了这个地方。”江知渺也笑,抬眼看向远处,碧天晴朗,惠风和畅,一副欣欣向荣的景象。
  他此来成都,萧慎暗中交给了个任务,试点新法,关系重大。
  而这个法子,则被称为——摊丁入亩。
  第65章 四海无闲田知府的工作繁忙,……
  知府的工作繁忙,特别是成都这样的大府,纵使有下头的人帮着处理,初来乍到,需要江知渺亲自过目的事情也多不胜数。
  他在这边忙着,另一头,薛宝钗简便行装,带着铺子掌柜和莺儿到城外去收集消息。
  这边种的是水稻,常种两季或三季,第一季在清明前播种,过一个月则移栽,移栽好了过不久又要种第二季,等三季稻谷种下来,一年也就结束了。
  “这么一算,从年头到年尾,田地里的人没几日是休息的,”听着掌柜给她们讲解,莺儿忍不住感慨一声,“当真辛苦。”
  这田掌柜虽在薛家铺子里干事,但家里有人要耕种,对田间地头的事情有些了解,闻言只是笑。
  “姑娘不知道,对咱们这些泥腿子来说,辛苦算得了什么,没得辛苦才是要命的。”
  “这头还好些,怎么着都有点水,您到别的地方去望,那才叫靠天吃饭,若是老天爷不给面子,一年忙到头还是什么都没收着啊。”
  “何止啊,还要欠上点钱呢。”
  蜀地人豪爽,眼下正是午间日头最烈的时候,有几个农夫从孩子手里接过午饭,只是一份掺着杂菜的面团子,像他们这样的人家是不煮粥的,一是不顶饱,二是柴火贵。
  不如面团子来得方便痛快。
  有个汉子听见他们谈话,忍不住插了句嘴,“几位贵人不知道,不挣都不错了,若是收成不好还要倒欠钱。”
  “一年苦到尾,落得这么个结果,这人啊也真是没办法了。”
  “这话怎么说?”莺儿见他们手上的饭粗淡,是府里下人都不会吃的,就着还有几个小孩缩在一旁含着手直勾勾地看着,顿感心疼。
  她和薛宝钗说了一声,从马车里取出带好的干粮馍馍,招呼那些孩子来吃。
  这么一来,本来不敢靠近的几家人也都凑过来,虽不知道这些贵人为啥会对田里的事好奇,还是七嘴八舌地开口。
  “这地不是咱们的,是前头黄员外家的,咱们村的人去租他家的地来种,等收成了再交六成的粮食做租金。”
  “嗐,”一个来送饭的妇人苦笑一声,“黄员外都是好的了,收得多交得多收得少交得少。
  我家租的是刘员外家的,不管你今年收成怎么样,一亩地都得给他交两石四斗谷子。”
  “去年雨太大了,收成不好,东凑西凑都还差个四斗,是签了欠条刘员外才把地继续给咱家栽的。”
  “若是今年还不行……那一家老小也就没活头了。”
  天底下各个都说苦,可谁能有地里的农民苦呢,薛宝钗忍不住叹息一声,柔声问,“租金都这般高昂,到了年底交税的时候该怎么办呢?”
  “这位夫人,”那妇人苦笑一声,她脚边跟着个孩子,看上去瘦削得不像七八岁的人,而她也老迈得不像这么大孩子的母亲,“还能怎么办啊,我家五口人,一个人二钱银子,加一块就是一两。”
  “上头的官老爷人好,也不多搜刮我们,但该交的还是得交啊,只能去找刘员外他们借。”
  “您去村里问问,家家户户的谁家没几张欠条压在别人家里啊。”
  这些村人都不懂什么叫官话,薛宝钗几个要靠着掌柜翻译才能勉强听得懂一些,但仅仅听懂的这些就已经让他们唏嘘无比了。
  闲话间飘来一朵云,将日头遮了个全,几个汉子见状也不聊了,纷纷下地去干活,妇人们也挽了衣裳一块干,大些的孩子都回家收拾家业去了,只有几个小的吃了东西,依依不舍地凑在他们身边。
  “税银一两,还要租地,这一年辛苦下来也不知道给谁忙了,”消息都打探得差不多了,莺儿随着薛宝钗上了马车,忍不住心底发沉。
  “也难怪府里的小丫鬟说在外头,她们已经是极体面的了。”
  至少给人当丫鬟,不会干一年还倒欠些钱。
  马车往下一个村落里去,薛宝钗提笔在册子上写写画画,上头记载了成都府城各个村落的情况,闻言叹息一声,“穷人越穷,富人越富,只要田地问题不解决,再怎么好收成也活不下去的。”
  成都已经算得上栽种条件极好的了,但就是这样,百姓过得也还是苦。
  地主的地,农民种了不仅要交租金还要交税,层层压迫下哪里还活得下去。
  她越想心底越沉,却也发自内心地赞叹起新法来。
  虽不能完全把地给农民们,但好歹是真真切切地减轻了他们的压力。
  只望今年在成都能取得个好成效,也好过了朝堂里那些大人的眼,推行到全国去。
  一路走走停停,到了晚间天色渐黑的时候,一行人到了另一个村落里,农人们都扛着锄头,满身是汗地往家走,小孩叽叽喳喳,是村子里难得的热闹时刻。
  马车可是稀罕物,见有马车进了村,村人都围着好奇地看,半响推出了一个少年,衣着整齐些,似乎是读过书的走上来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