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苒笑起来,轻轻抚掌,说:“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各位,今日的投签,可还有什么异议么?若是没有异议,梁初胜出,寡人要判他可以继续参加第三轮遴选了。”
学子们你看我我看你,虽有很多人还不甘心,但他们也说不出一句异议,只好垂下头来。
很快,第三轮遴选顺利开始,梁苒亲自坐镇,并没有任何人闹事。
三轮遴选结束,今日乃是投签的日子,然而……
赵悲雪从外面走进来,他的脸色黑压压的,唇角向下板着,面色十足的应承,说:“阿苒,学子们包围了学宫,看来今日的投签无法继续了。”
“什么?”梁苒奇怪。
昨日还好端端的,虽然出现了一些问题,但是梁苒及时赶到,震慑住了场面,而且加试的这一场,梁初没有让任何人失望,完全惊艳四座,让各个学子心服口服。
分明昨日的场面已然控制住,怎么只是短短一夜过去,学子们又开始群情激昂了?
赵悲雪说:“有几个学子带头闹事,大多都是寒门子弟,他们包围了学宫,不让旁人进去投签,扬言遴选有舞弊贪污的恶性,要求主考下狱,罢免梁初的两次魁首头衔。”
“哼。”梁苒冷笑一声,说:“昨日还好端端的,今日风向突然变了,这其中必然有人在捣鬼。”
若是没有人故意引导舆论,风向变化不可能如此之快,很显然,是有人故意为之。
梁苒眯起眼睛,幽幽的说:“看来想要揪出这其中的蛀虫,需要一点点小小的手段了……”
三轮遴选已然完毕,梁初也可以松口气了,他日前给织造局新画了一组花样,织造局已经做出成衣送过来,梁初一看,两只眼睛差点冒出小星星,好好看!
梁初抱着衣裳,步履轻快的来到梁辩的屋舍,今日梁辩休沐,难得没有去尚书省公干。
“哥哥!”梁初跑过来:“这是送你的新衣裳!织造局刚送过来的。”
梁辩一听,后脖颈子发麻,说:“又是绣着大肉虫子、大蜘蛛的衣裳?”
梁初笑起来:“哥哥,我有那么坏么?当然不是,你看,这次很漂亮!”
一抖,衣裳哗啦展开,果然不是肉虫子,也不是大蜘蛛,而是……
——花、蝴、蝶!
素雅的便服之上,后背绣着一整只招展的花蝴蝶,斑斓炫目。
梁辩:“……”弟弟的品味总是如此超前,我若是穿上,必然成为上京城最为骚气的大扑棱蛾子……
梁初善解人意的说:“知晓哥哥怕虫子,所以我特意画了这只蝴蝶,好看么?”
蝴蝶是好看的,可这衣裳太不“日常”了。
梁辩解释说:“哥哥其实不是怕虫子,只是不喜欢虫子。”
“嗯嗯!”梁初说:“是是,哥哥其实不是特别怕虫子。”
梁辩:“……”
梁初催促:“哥哥,你快穿上我看看,合不合身,若是不合身,再让织造局去改。”
“还是不用了罢……”梁辩头疼。
就在二人僵持之时,踏踏踏的脚步声快速而来。
“诶?”梁初笑盈盈的说:“苏木将军!”
是苏木来了,只不过他不是个人过来,身后还带着五十虎贲军,阵仗很大。
梁辩蹙眉:“苏将军这是?”
苏木面色有些为难,但还是拱手说:“君上有令,梁辩涉险上京文会舞弊一案,暂且收归入狱,等候亲审!”
“什么?”梁初的笑容慢慢僵硬下来:“舞弊?我哥哥不会舞弊的!而且……而且君上怎么会下令抓哥哥呢?绝对不会,是不是搞错了?”
苏木只是公事公办的说:“请梁辩大夫卸下官帽。”
梁初焦急的说:“我要去见君上……”
梁辩却拦住他,拍了拍梁初的肩头,无比镇定的将官帽摘下来,轻轻放在案几上,说:“初儿,哥哥无事,不必担心。”
说罢看向苏木,拱手说:“苏将军,带路罢。”
苏木点点头,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五十虎贲军押送着梁辩,很快离开,往大梁宫的圄犴而去。
*
“哈哈哈哈!!”
上京城的馆驿之中,邱山王的笑声几乎冲破了房顶,不停的拍案大笑,说:“好好好!什么狗屁的上京文会,看看罢!你说也是,梁苒分明是一个正儿八经的宗亲,非要替那些下贱的寒门谋利,那些个寒门学子,生来就是贱人,他们也配么?现在好了罢,搞得被寒门学子倒打一耙,哈哈哈哈!舒心!舒心啊!”
他笑够了,这才看向一边站着的人,无比赞赏的说:“还是崔大夫有本事,有手段啊!”
那被点名的男子微微抬起头来,他的目光平静而阴冷,与平日里温和虚弱的模样完全不一样,竟然是崔影承!
崔影承寡薄的一笑,说:“上京,还不够乱……”
第83章
天子梁苒彻查上京文会舞弊一案, 主考嬴稚和梁辩全部下狱待审。
一时间,朝廷中的贵胄与寒门对立起来,不停重伤彼此。
贵胄说寒门都是没见识的下流货色, 始终上不得台面;寒门便说贵胄是蠹虫, 只会靠着祖宗的荫庇, 啃食大梁血肉。
每个朝代都会有宗族和卿族之争, 卿族之中又会有贵胄和寒门之争, 党派争斗本就常见,只是这些争斗, 在风平浪静的时候, 总是潜藏在朝廷这个巨大的深渊之下的, 而现在,有风势吹来, 滔天巨浪便会翻涌而出。
梁苒这一天不知收到了多少进言,有贵胄的, 有寒门的, 还有中立党派的,甚至看热闹的。
“君上, ”内监同禀:“邱山王求见。”
梁苒揉了揉额角,将文书放下来,说:“请邱山王进来。”
邱山王很快走进来,一双眼睛笑成了咪咪缝,卑躬屈膝的说:“拜见天子!天子万年!”
梁苒说:“不知邱山王今日前来,所谓何事?”
邱山王说:“并没有什么要紧事儿, 只是……上京文会出了岔子, 这文会怕是也无法继续下去, 臣在国中还有事儿, 过几天便准备离开了。”
梁苒挑眉:“哦?谁说上京文会无法继续下去?”
“这……”邱山王诧异:“文会不是出现了乱子么?臣听说,新建的好几个学宫都被学子们包围了,如此这般,还能继续文会么?”
梁苒淡淡的说:“邱山王放心,文会还是要继续的,只等寡人安抚了学子们,便可。”
邱山王哈哈一笑,说:“是是是,天子英明!”
“让我进去!放我进去,我要见君上!”一道声音从路寝宫外传来。
“你可知我是谁?放肆!放我进去!”
那声音很是清亮,内监显然拦他不住,声音由远及近,很快闯入了路寝宫。
——是梁初。
梁初大步走过来,后面追着一脸为难的内监,内监支吾:“君上,小君子他……”
梁苒挥了挥手,说:“无妨,下去罢。”
“君上!”梁初见到有旁人在,不能直呼君父,但也十足焦急,上前拉住梁苒的袖袍,说:“君上为何将哥哥下狱?哥哥是无辜的!”
梁苒瞥斜了一眼邱山王,耐着性子说:“初儿,不要胡闹,你没看到有贵客在此么?”
邱山王连忙说:“天子有要事要忙,那臣先告退。”
梁初不管这些,说:“君上,哥哥没有无舞弊!他从未进过圄犴,而且哥哥那等心高气傲,如何能让他去蹲大牢!”
梁苒皱起眉头,呵斥说:“梁初!平日你胡闹也就罢了,今日有贵客在此,怎么还不知礼度?”
“苏木。”梁苒提高了嗓音。
苏木从外面走进来,拱手说:“把梁初带出去。”
苏木为难的看了一眼梁初,梁初不敢置信的瞪着梁苒,眼圈瞬间通红,眼眶里有泪水在打转儿,一句话不说,转头跑了出去。
“这……这……”邱山王在一旁“看热闹”,满面都是为难,说:“君上,这……”
梁苒笑了笑,说:“让邱山王见笑了。”
“无妨无妨,”邱山王说:“小君子也是担心兄长,情有可原,情有可原。”
梁初从路寝宫跑出来,一路飞奔,很多人都看到他哭了,一时间议论纷纷。
老大梁缨听说弟弟被君父骂哭了,吓了一大跳,赶紧跑过去看看究竟。
“初儿,你怎么了?”梁缨看到梁初眼眶通红,更是紧张的不得了:“初儿,别哭,你怎么哭了啊!”
梁泮无奈的说:“哥哥,你真笨。”
梁缨一脸迷茫,不知梁泮为何这般说自己。
梁泮笑着说:“没看出来弟弟是在演戏么?”
“演戏?”梁缨呆愣在原地。
梁初抹了抹眼泪,将泪痕全部擦干净,也就是一瞬的事情,立刻收敛了全部的委屈与哭意,甚至扬起唇角,笑了出来。
梁缨:“……”???
吱呀——
屋舍的大门被推开,赵悲雪从外面走进来,说:“是阿苒的主意,经过初儿这么一闹,恐怕朝廷上下,里里外外都要相信,阿苒这次是要真的严办嬴稚和老三。”
有邱山王做见证,而且梁初还被骂哭了,这事情一定很快不胫而走,传遍整个上京。
赵悲雪说:“嬴稚和老三下狱,上京文会中断,必然会让背后之人放松警惕。”
梁缨一拍脑袋,说:“那么接下来,咱们就好顺藤摸瓜了。”
梁泮点点头说:“哥哥终于明白了。”
梁缨蹙眉问:“可是……该如何顺藤摸瓜呢?”
梁初嘟着嘴巴说:“自然要从那几个带头闹事的寒门学子入手。”
从春水湖开始,就有几个人逮着梁初不放,还有第三轮遴选之前,围在学宫之前闹事的,和围攻学宫,要求下狱主考的,其实都是一批人。
赵悲雪幽幽的说:“擒贼先擒王。”
主考下狱的消息很快传开,寒门学子这才渐渐从学宫门口散去,可这回轮到贵胄学子们不满意了,又开始各种上书进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