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佳佳凑在他耳边说：“我已经替你感化了杨华枝。再送我两瓶酒，我将动用管理局的人脉替你去管理局那头说说好话，怎么样？”
陈佳佳嘴上说得天花乱坠，实际上就是在找由头骗吃骗喝，唐煜知道他的脾性。
他抬手将肩膀上的那颗脑袋推开：“最近没什么钱，下次再说。”
“你没钱？”
陈佳佳瞪大了眼睛：“你的工资和奖金都哪去了？你的奖金是我的两倍呢，我买房买车以后还能存下好十几万的存款，你还没房没车……你的钱哪去了？”
陈佳佳此前不知道唐煜的身世，只知道他特别穷，除了侦查局的队服以外，他就只有四五件洗得发灰的黑t恤。
他没有家，平日里他们在哪个区收队，他就在那个区的城中村里找个短租房住下。
侦查局里有很多无父无母的孤儿，他们大多会攒下几十万去买一个一线城市的户籍。陈佳佳本以为唐煜也是这样的人。
但他想起孙行舟提过，唐煜本就是b区的人，他在b区也有家，他没有什么房车户籍的需求，那他的钱都去哪了？
陈佳佳想到了一个可能性，他的语气变得危险：“老唐，我们是在编人员，你可不要做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
他的视线不由地往唐煜手机上瞟，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份简历一样的资料。照片上的孩子看上去只有五六岁的年纪，身上的衣服邋遢破旧，一双圆滚滚的眼睛里蓄满了惊恐，再配上他手里拿着的号码牌。只看一眼，陈佳佳便猜出了小孩的身份。
“偷渡客？”他抬头看向唐煜。
唐煜知道他在看自己的手机，但也没有拦着，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一张张小孩的信息从他指尖划过。陈佳佳想起了孙行舟的话——唐煜过去也是一个偷渡客。
“你要收养他们？”
“不是收养，是资助。”
唐煜咽下了嘴里的食物，陈述道：“隔离中心会记录每一位偷渡客的档案，包括他们的身份信息、体质强度。隔离中心会在隔离期中记录每一位偷渡客的行为信息，将这些记入他们的参考档案中。只要花钱，就能调取偷渡客的这些信息。我会从中挑选合适的小孩，给他们购买当地的户籍身份。但我提供的仅仅只是一个户籍而已，他们进入安全区以后，能不能活下去，就看他们自己了。”
“没想到啊，你还是个圣父啊。”陈佳佳感慨道：“你的钱都砸这了？”
唐煜避重就轻地说道：“也没别的地方能花。”
陈佳佳身子一仰，靠在沙发上：“回头资料发我一份，让我也来当当大慈善家。”
唐煜楞了一下，错愕地偏过头去，只见他咧开嘴笑着：“你那是什么眼神啊，我家里很有钱的好吧，这种善事怎么能少了我陈大少爷呢？”
突然，陈佳佳脸上笑容一收，站了起来，向着一个方向看去。
唐煜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一个身着灰蓝色制服的女人推开门，向内走来。屠嘉丽迎了上去，与她说了些什么，只见她从口袋里拿出自己的证件。
“她是k区管理局二队队长，杨柳风。”
陈佳佳看着她的身影，小声地说道：“我听说过她，之前她在c区管理局任职，在k区成立后，她作为人才引进计划的一员直接空降k区管理局高层。据说，她是新国防大学的首届毕业生。国防大学首届毕业生的水平是什么你知道吧？”
“唐煜？”
杨柳风看着唐煜，勾起了嘴角：“好久不见。”
唐煜皱起了眉，但还是朝她点了点头。
陈佳佳的眼珠子在唐煜和杨柳风身上来回扫过。
“怎么了？不记得我了吗？”杨柳风笑着看他，“老同学。”
陈佳佳瞪大了眼睛。唐煜也是新国防大学的学生？
他过去以为自己已经和唐煜天下第一好了，他自诩非常了解唐煜，是他的铁血好哥们。但这短短一早上，他就意识到自己其实并不了解他。无论是他的家庭，还是他的学校，或者是他资助的偷渡客，这些都是他不知道的事情。
唐煜松开了眉头：“只是没想到你会和我打招呼。”
“确实啊，我们已经很久没联系了，同学聚会你也不来，我怕你早就忘了我们是谁了。”杨柳风笑着，但陈佳佳品出了一丝不对劲的气息。这并不像是同学之间的叙旧，更像是挑衅。
果然，下一刻杨柳风话锋一转：“周末的时候，我们在f区有个同学聚会，你去参加吗？k区离这里不远，正好你还在休假期吧，要不要去聚一下？”
“不了。”唐煜拒绝得非常干脆。
“唐老师也来，他说很久没见过你了，”杨柳风看着他，脸上的微笑不变，但话却像绵绵刀一样，“你懂我的意思吧？”
唐煜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他总算是知道了，杨柳风为什么要来找他搭话了。
明明他们的关系那么差，如今已经是老死不相往来的程度。
他们虽然有联系方式，但上一次通讯记录已经记不得是多少年前了。自从毕业以后他们便没再联系，唐煜讨厌管理局这一点她也知道，不会来自讨没趣。
现在她来找他搭话，原来是出自这个原因——替他养父带话。
也是，毕竟在上学的时候，杨柳风就是他养父的得意弟子，他的传声筒。当年从新国防大学毕业以后，作为唐硕关门弟子的杨柳风本应该继承他的衣钵，进入侦查局，成为侦查局的新顶梁柱。
但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她最后选择了管理局。
有人说，她是贪图管理局的安逸，有人说，她是为了人才引进计划的那三十万奖金。有人说，管理局答应了给她一线城市的户籍资格。
她不说，没有人知道原因。她有雷霆手段，用人眼光毒辣，又长袖善舞。
唐煜承认，比起侦查局，她确实更适合管理局。
她平步青云的时候，同学们也纷纷送上了祝福。毕竟走到最后，那一届的国防大学毕业生们，死的死、退役的退役，最后留在侦查局的人只手可数。
所有人都在感慨杨柳风当年的明智选择，让她少走了很多年弯路。
但这样一个离开了侦查队，在管理局里如鱼得水的人，又有什么资格再次代替他的养父，来向他问话？
唐煜冷眼看着杨柳风：“你在跟谁说话？”
他永远对杨柳风，对管理局，存有偏见。
第8章 她已经回不去了。
“冷静一下，都冷静一下。”陈佳佳用身体隔开针锋相对的两人：“都是老同学，别伤了和气，咱们坐下来慢慢聊。”
说着，他眼角的余光看向靠在护士站旁的屠嘉丽，她的手里拿着黑色的对讲机。一旦眼前这两个人打了起来，不出一分钟，全隔离中心的保安和护工都会抵达现场，将肇事者制服。
陈佳佳抹了一把脸，胆战心惊。
杨柳风只是笑了一下：“我不是威胁你，你也没必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把地址发给你，话我已经带到了，去不去取决于你自己。”
她把长发拨到脑后：“当然，我今天来这也不是为了找你，你别把自己看得太重要。”
这语气真叫人不爽。唐煜磨了磨后槽牙。
杨柳风转身就往病房的方向走去。
杨华枝放下水杯，抬头就看见有人推门而入。
她面容清癯，颧骨较高，五官立体得像是雕塑一样，在看见杨华枝的时候，雕塑那双冷淡的眼睛飘了过来，像是回魂一样带上一丝兴趣。
杨华枝看见她身上熟悉的灰蓝色制服，回想起陈佳佳中午的话，眼前这位应该就是管理局派来慰问她的人。
“您好，我是杨华枝。”杨华枝朝她伸出手。
杨柳风摘下自己的手套与她相握：“你好，我是k区管理局总队长，杨柳风。”
她的手温暖干燥。杨华枝与她对视，正巧看见了她嘴角勾起的一抹笑。那一瞬，犹如冰水浇头，杨华枝品出了她话里的意思。
她知道k区管理局有两位队长，一个是朱立军，另一位她没见过，大概就是眼前这个人。
而如今她说自己是k区管理局的总队长，言下之意就是在这短短两天里，朱立军被降职，又或者被调任去了别的地方，如今杨柳风接档了朱立军手上的职位，一跃成为了管理局的唯一队长。
而产生这个变动的原因，或许就是昨天凌晨的那起西郊事故。
事故发生以后，局长震怒，管理局动荡，组员变动，制度大革新，而在这之中，最大的获利者就是杨柳风。
“挺巧的，我们都姓杨。”
杨柳风收起手，拉过一旁的木椅子，在杨华枝的病床旁坐了下来：“你不用紧张，就把我当做姐姐，我们来简单聊一聊。”
“好。”杨华枝的手捏住了一旁的被子。
管理局的两位队长她都见过了，与朱立军相比，杨柳风虽笑脸盈盈，却更让人觉得害怕。或许是杨柳风身上多了一股朱立军没有的，专属于上位者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