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丝目光瞥向箍着自己手腕的手指,又神色如常的抬眼看着
谢淮礼那双看似镇定的眼睛。
她从容反问:“您是觉得,我对那孩子偏爱太过,不知掺了多少真心?”
谢淮礼抿了抿嘴唇,缄默不言。
莉莉丝幅度很轻的叹了口气,“先生,容我冒昧,不过小谢先生今年多大了?”
谢淮礼幽幽道:“二十出头。”
莉莉丝又问:“那您今年多大啦?”
谢淮礼这次哽了一会,才慢吞吞地回答:“……三十刚刚多一点,就一点。”
女人没说话,用一种温柔却不赞同的眼神盯着谢淮礼,长久不语。
“……”谢家家主目光罕见地心虚游移,先前压在心上的怒气却已经不知何时散去了大半。
“也就是说,小谢先生在您这儿还能算是个孩子,”莉莉丝无奈嗔道,“所以呢,您生气,这是在和孩子置气吗?”
谢淮礼忽然就有点底气不足,但还是干巴巴的辩解道:“他大晚上敲门找嫂子,本来就是有问题。”
“他承了您的情,画画上的事情虽然是我联络的,但电话怎么来的我也清楚。”莉莉丝温声细语的回着,“先生长时间不在,别馆里勉强只有我一个算是能说得上话的,所以我出面安慰一下被迫离家的小朋友,那孩子对我亲近,也是些不可控的移情作用。”
“……”
谢淮礼抽回一只手,揉了揉眉心。
他脸上的阴沉郁气消散了大半,只是握着情人的那只手还未松开。
“……那就听你的,先不送走。”他目光撇了一眼还未挂断的电话,又捏捏她的手指,眼见着情人的表情终于缓和下来,这才转头对着电话提醒:“老宅那边的行程能推就推了吧,我留在这儿,先不走了。”
他想,他的莉莉还是心软太过了些。
不过没关系,他接下来会有很长一段时间呆在这里,直到帮助她解决身边这个黏糊糊的小问题。
第27章 恨我们又不是什么需要避讳的关系
被堵在门外后,谢言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房间的。
谢淮礼是什么时候来的……他呆愣愣地想着,随即又是一个激灵,想起来另外一件事情:谢淮礼要是晚上突然回来,那莉莉丝身为家主的情人,这种事情她知道吗?
……她要是早早就知道谢淮礼会回来,那会是她故意要自己今天晚上去找她吗?
类似怀疑的念头在谢言的脑海中出现不到一秒就被他自己掐死了,不会的,不会的,年轻人在墙角处蜷成一团,神经质地咬着自己的手指,反反复复的和自己强调着,莉莉丝不是那样恶毒的性子。
她要是有这样的打算,随意用两个画室的电话就能打发了他这个小角色,何必还要花费心思仔仔细细地陪他改画。
对了……画,画!
她之前曾亲自动笔帮自己改的那幅画——!
谢言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他连起身都忘记了,几乎是连滚带爬扑到了画架的前面,那幅画已经被他当时刻意为之的一笔毁掉了大半,可莉莉丝动笔修改过的一小片区域却还完好无损的保留着。
年轻人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把那张纸从画架上摘了下来,抱在怀里,仿佛是在勒紧最后的溺水浮木。
她要是想害自己,最初就不必对自己这样认真的好。
谢言很清楚自己的水平,拼尽全力也不过中庸水准,画这张画的时候的时候又心态敷衍,落在画纸上的效果自然也算不得多好。
在诸多真正的天才和内行眼里,说是张涂满颜料的废纸也毫不未过。
可即使如此,她依然只用寥寥几笔就点活了这一小片区域,他的涂鸦就摆在旁边,哪怕外行人也能一眼看出她和谢言之间的水平,读得懂她口中所谓的“灵性流动”究竟是什么意思。
谢言只是相对消息闭塞,不代表就是个彻底一无所知的蠢货。
这样的人,换做谢家别馆之外任何一个场合,都会成为万众瞩目的对象,被叫做“真正的天才”。
——那么,被强行关在这里的是谁呢?
总不会是他这个被当做临时道具使用的废物弟弟。
——那个被抹杀了社会的身份、拘束了真正的自由,连最后一丝血也要为了谢家的体面耗尽的人是谁呢?
也不可能是他这个和谢家家主有血缘关系的omega。
她有恨的理由,她有恨所有人的资格,但她选择用讨好谢淮礼换来的那一点点珍贵的好处给自己交换了绘画的材料,和一条能出去的路。
她叫我“阿言”。
她告诉我怎么出去后还能再找一条新的活路。
她在我身上留下那么多的心思,怎么可能还会愿意毁了我。
……所以,这一切又是谁的错呢?
谢言的手指反复摩挲着画纸粗糙的纹路,有一个不算陌生的念头在他脑海深处浮现,这想法曾令他恐惧,畏怯,避而不谈,可这一次,他忽然生出了直视祂的勇气。
他听见自己内心深处给出了一个平静又笃定的答案:
——当然都是谢淮礼的错啊。
要不是因为他成为了家主还要暴力清理前代留下的残部,自己的母亲怎么会从养尊处优的贵妇沦落为疯癫的弃子?
要不是因为他是个beta而非alpha,又何必特意设置别馆,将她、将自己强制圈在这里,只为了继续保持那份虚伪的尊严?
谢言的手指一遍遍摩挲着手中的画纸,表情逐渐趋于一种纯粹的空白。
他为了适应谢家的环境,这么多年强迫自己在角落里生长,早就在不知不觉间长成了一个畸形的疯子了。
谢淮礼偏偏还要从他手里夺走那最后一点点的甜。
可我能怎么办呢,我要怎么办呢……
努力认真的思考了一会后,谢言在这空荡昏暗的房间里发着呆,忽然疯子似的低低笑出了声。
……哎呀,他这样一个废物又孱弱的omega,在思考如何解决眼下困境的时候,最先想到的法子,居然是“杀了谢淮礼就好了”。
这可能有点难。他略有些苦恼的、又有些自怜自艾地想,也不知道会不会让嫂子生气呢。
他要是真的这么做了,那一定是费劲了心思,用足了力气……到时候,嫂子能不能看在他这么努力的份上,多疼疼他呢?
……
怀着这样的念头,谢言自然也不能休息的太好。
他没特意隐藏自己憔悴困倦的姿态,就连漂亮的金发也泛起黯淡的枯黄,循着每日习惯出门时,并不意外的在楼下客厅看到了谢淮礼坐在桌前的身影。
谢言的嘴唇动了动,最终也还是努力对自己大哥扬起一抹故作镇定的笑容:“早上好。”
谢淮礼瞥了他一眼,并没有应下这句招呼。
“你在找谁。”他抬眼睨了过来,语气冷淡,仿佛面前站着的不是自己的亲弟弟,而是什么贸然闯入家宅的不速之客。
对上他这样的态度,谢言忽然也从原本习惯性地惶恐跟着彻底冷静下来了。
他低着头,从从容容地为自己拉开了另外一张椅子坐下,两人之间呈现出一种太过陌生的疏离感,以及几分若有若无的敌意。
“嫂子没跟着大哥一起下来。”谢言用陈述句回答,在谢淮礼反射性皱起眉头的时候,温声细语的又问:“是她不愿意下来,还是大哥不允许她下来?”
谢淮礼神色冷淡,显然没什么兴趣接他这份潦草幼稚的挑衅:“那是你嫂子,谢言。”
谢言柔柔应道:“可她的待遇不太像呢,大哥。”
所谓的别馆女主人,却连房间的大门都没有资格随意进出吗。
谢淮礼瞥他一眼,神情似是嘲讽,又仿佛带着某种居高临下地漠视与怜悯,看得谢言唇角笑弧微微发僵。
“弟弟,你还真是小孩子脾气。”他慢条斯理地拉长尾音,有意把自己的语气变得意味深长,“不怪莉莉和我这么提醒,确实心态像,眼界也像。”
“……”
谢言有点搞不懂他的意思,仍坐在那儿,继续盯着自己的兄长。
“她昨晚有特意和我求情,为了你。”谢淮礼悠悠然地收回对视的目光,姿态看起来愈发的随性自在:“至于具体原因你应当也清楚,大晚上的不管不顾来敲自己嫂子的房间门,就算真的是小孩子也应
该受点惩罚。”
谢言微微蹙眉:“我成年很久了,不是小孩。”
“是吗?”谢淮礼慢吞吞地反问,尾音微微上扬,带起一点暧昧的、甜腻的,引人遐想的痕迹,“你要不是小孩子,怎么可能一副兴师问罪的态度跑来问我,为什么你嫂子早上没能和我一起下来?”
这里的真实原因其实是因为谢淮礼大半夜突然出现打乱了她的作息,又因为临时改了行程,各种事情堆在一起又是忙活了半天,莉莉丝陪着忙前忙后跟着照顾几乎一晚上没睡,等到今天早上才有空稍微休息一会,这才没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