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夏微微皱眉:“知道什么?”
“全部啊,”莉莉丝笑眯眯的回答说,“您难道没发现吗?我可从来都没有什么隐藏真相的习惯,只不过你们爱听什么,不爱听什么,听进去的东西又想要如何解读定义,各有各的偏好罢了。”
帕夏垂眸,发出一声冰冷的嗤笑。
“也就是说,他非但不会恨你,还会因为你这份毫无保留的聪慧和体贴,对你生出几分额外的愧疚,是么?”
“谁知道呢,”女人没有就这个问题深究,“总归愧疚啊,不安啊,一些高高在上的怜悯和爱,这些只是临时生出的情绪而已,又不需要你们真的付出什么。”
“但是要做点什么应该是肯定的。”莉莉丝忽然道,“毕竟是谢家家主嘛,这很简单的。”
帕夏若有所觉。
谢淮礼会对谁动手呢?答案倒也简单。
眼下最要紧的、也是最容易威胁到莉莉丝安全的人,有,且仅有一人。
“……那个女记者。”
莉莉丝点点头:“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舆论战早已开始,而有关我的新闻看起来是个烫手山芋,但换个角度想,也是可以一步登天的最快捷径。”
事关中心城高层的风起云涌,这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一旦开场,能抢来的就是这一行的顶尖位置。
不是她看中了希琳又成功引她走上了这条路,而是这种局面的发展,一定会引来野心足够强大的舆论相关的势力欣然下场,好巧不巧地是,这个人恰好就是希琳罢了。
野心的背后往往代表着的是现阶段成果的不满足,希琳既然有胆子盯上了莉莉丝的这条新闻又在后面追着不放,只能说明她的野心怕不是要做中心城新闻界的头部交椅。
而新闻这种东西,又从来都是可遇不可求的。
“她比任何人都需要我。”莉莉丝平静道。
“而她越需要,谢淮礼就越不满;谢家家主要是不高兴了,那他又会怎么做呢?”
……
最开始,还只是些穿插在日常工作里相对委婉的警告。
希琳就职的地方并不是官方媒体的渠道之一,而是一家自主经营的中等规模的媒体公司,她在这里挂名许久,却做不出什么真正意义上有价值的东西,眼下忽然拿到了谢家家主情人的这条神秘线索,自然是摸到了头,就立刻紧咬着不放。
她知道自己在啃一个多么硬的骨头,也自认自己已经做足了准备,可真当自己的上司将自己的工作重心开始转向一些无关紧要的花边新闻上时,希琳的心里还是轻轻的咯噔了一声。
这应该就是谢家的意思了。
要她尽量远离问题的核心,不要再去挑战那个棘手的新闻,希琳不是初出茅庐的热血青年,看不懂这种委婉却狠厉的暗示。但正因为看得懂,记者心里还是生出了几分被打压的不甘。
她想起那个太过柔顺的女人,和她对自己所说的话。
完全没有自我可言。
毫无抵抗地,任由其他人把她塑造成一个承载罪孽的容器,允许所有人将一切污浊的原罪推到她的身上,然后再让自己清清白白的站在一边——谢家,谢家有什么错呢?难道不是因为那个情人太过不知廉耻,所以才引发了后续这一连串难以想象的恶□□故吗?
……真恶心啊。
她想着。
这种肆无忌惮高处打压人的感觉,真恶心啊。
希琳低着头,看似恭敬地乖乖应下了上司吩咐下来的新工作,工作上的冷待,职场上的隐形边缘化,这些反而帮她争取出了更多闲散时间,得以将目光投向那些隐秘的角落。
她能靠自己得到的情报太少,可好在之前那一次见面,那位名为莉莉丝的女士对她足够慷慨,虽然思想上有一点小小的问题,可但就信息量来说,她给的够多了。
希琳最初的选择是和帕夏大打出手的另一位当事人,谢言出事,他跟着参与的那场私人画展的主人也跟着受了几分牵连,温绪言这段日子受了不少打击,消极得闭门不见外客,希琳用尽手段也没能见上一面,而那副传闻中换名的画作,她也没有能真正看到一眼。
温绪言和谢家的关联太深,希琳不敢追得太紧,只能转移自己的目标,换了另一个名字。
——迦尔。
按着莉莉丝的描述,这个名字的存在几乎贯彻始终,背后的信息价值怕是能和那位更加神秘的谢家家主画上等号,她循着最初的那条线索一点点摸索,终于在某一天,接到了一个陌生的号码打来的电话。
对方用了些手段,无法靠追踪到具体地址,电话里传来的声音比想象中更年轻,只不过还不等希琳压着激动抛出自己的问题,对方就已经饱含疲惫的开口,沉沉说道:“请您停下来吧。”
“虽然也能猜到现在对您提醒这个怕是已经有些晚了……但我还是希望您能到此为止吧,不要再追着这个案子了。”
希琳直接忽略掉这提醒,语速飞快地反问:“是因为你已经被谢家收买了,还是因为什么其他不可说的理由?”
“收买?不,谢家不会
做这个准备的。”迦尔叹了口气,语气中的无奈愈发沉重:“您是因为什么理由被扯进来的?……好吧记者跟着搅合进来的理由还能是什么呢,总之,您想知道的我都可以告诉你,唯一的要求就是请您不要再去接触那位叫莉莉丝的女士了。”
希琳没急着应声,而是选择先听对方的解释。
其实在希琳这样谨慎地回应后,迦尔心中的绝望就已经升起了大半,果不其然,当他竭力平静的说完了自己视角下的整个故事、包括那些曾经毫无理由的疯狂爱慕、在这其中发现的诡谲线索,以及对莉莉丝直面生出的不可名状的恐惧之后,希琳的反应仍然是一种太过冷淡的平静。
甚至可以说,她对这个答案本身是厌恶的。
在对方敷衍的应答声中,迦尔都能猜到这名记者究竟在想些什么。
无非就是平庸的领袖,自私的男人,他此时拼尽全力的挣扎和辩解不过是一场恶毒的诡辩,是一次为求自保的不择手段。
看啊,又是这样,一次又一次地重复既定的结局——!迦尔听懂了对方的言外之意,一时间也是痛苦到几乎想要大笑出声,事情是如何走到现在这一步的?他拼了命地想要挣扎求生,也想要拽着身边更多的人逃离这个危险的泥沼,可事实就是,所有人,要么认为他是个傻子,要么认为他是个疯子。
……他受够了。
真的,受够了。
就现在来讲,他会觉得死亡是一种更畅快的解脱。
在这种随时随地都可能彻底崩溃的绝望之中,迦尔反而怒极反笑一般,重新生出了几分诡异疯狂的松弛感,他没再坚持劝着电话里那个坚定正义的记者,而是近乎雀跃、甚至甜蜜的想着。
我努力过了。
既然你们所有人都在坚持自己的印象,那我又有什么好解释的呢?
去努力吧,去拼命吧,去为了你们心中的爱和理想奋斗去吧……最好把这场面弄得再盛大些,最好把所有人都玩弄成棋子铺在她的脚下。
中心城已经快要成为她手中的玩具了,自己还在这里坚持着什么虚无缥缈的清醒和理性呢?
把自己身后这群人当做新的献祭羔羊扔出去也好,把迄今为止还自觉高高在上的谢家扯下来做踏脚石也罢——
反正所有人都只是在在意自己心中的真相,既然如此,那就一起下地狱吧。
第42章 收尾工作他的愧疚心也该到了可以折现……
结束了这通神秘的电话后,希琳一个人坐在简陋的出租屋里,她看着天花板,心里逐渐升起了一种轻盈而幸福的饱足感。
——这一切的进展都有些太过完美了。
无论是自己在那位莉莉丝女士面前成功展现出的类似救世主一样的角色定位,还是谢家在这其中有意无意地警告提醒,也包括了最后这通电话里,那位自私贪婪的领袖看似正义的自我辩解……
全都是意料之中。
全都是完美符合她心中最期待的画面。
她在这场事件里充当了一个清醒的执行者,一个正义而勇敢的辩护人,拯救她想要拯救的,唾弃她需要唾弃的,这次的警告失败之后,谢家也许还会再对她说些什么,但有关这一点,希琳也已经完全可以不在乎了。
她已经拼凑出了真正的真相。
“听我说主编……这情况远远不是什么什么‘一个女人引起的灾祸’,这根本就是一种避重就轻的敷衍描述!”希琳抓过手机拨通电话,也不管对面是否有所回应,一股脑地把自己心中所想全都扔了过去:“我已经在调查了,而且很靠谱,非常靠谱!保证全部都是第一手情报信息,如果您只是担心这新闻没有爆点,不必担心,我可以告诉您,这一次……”
“……希琳。”
主编忽然打断了她的慷慨陈词,声音也变得沙哑而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