淋水声随即在浴室响起,江弦生整了整被舒明言弄得有些乱的睡衣,捏着自己发烫的耳朵默默转身回到电脑前,想要继续敲下文字,但或许是情绪还没能平静,江弦生打了几个字便不再动手,按下保存以后就点了关机合上电脑。
江弦生钻进被窝躺在床上,侧耳听着浴室方向,不多时,水声停了,浴室传来吹风机使用的声音,江弦生听着耳框更烫了。倒不是期待会发生什么,江弦生只是太久没有和舒明言同床共枕过了,现实里的五年,往复里就更长了,有些不习惯,有些难为情。
归根到底,江弦生的性格本是有些内向的,虽然善于隐藏,但也是舒明言帮她一步一步走到人前,教她如何与人交际。所以,在舒明言面前,江弦生总是难以掩盖本性,显露出真实的自己。
舒明言一出浴室就看到床上用被子蒙住头的江弦生,觉着甚是可爱,心里知晓鹌鹑已经很害羞了,因此不打算再逗她,上床关了灯,舒明言抱着江弦生,相拥而眠。
这一天的事情繁多,即使飞机上补了会眠,但到底还是累了,两人都困倦不已,不一会就相继睡去。
江弦生一个梦,不是前世往复,而是很久很久以前。
久违的,梦见了儿时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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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弦生已经许久没有梦到过小时候了,儿时的记忆是从几岁开始的呢?三岁?五岁?江弦生不知道,不是说记不清,只是江弦生对于年岁的印象是直到七岁才有的,只因七岁的江弦生开始上学了。
华夏规定的法定接受义务教育的起始年龄是七周岁,但也有一部分儿童推迟到七周岁才入学,江弦生就属于那一部分儿童,或者说整个江边儿童福利院的孩子几乎都是六岁以后才得以上学。华夏的基础社会福利是完善的,但资源始终是有倾斜的,大城市自然不用说,等落实在偏远的黔城,许多东西都有所不同,教育自然也是一样。黔城的教育资源比起京市可谓是天差地别,师资有限,教学环境、设备等各项条件也有限,尤其是在江弦生还小的时候,黔城才刚刚摘了贫困地区的帽子。
能够吃饱穿暖,就已经让福利院的孩子们满足了。
“哈——”
冬日的黔城很冷,很冷,小小的江弦生看着窗外的雨,对着窗户上的玻璃哈了口热气,热气打在玻璃上因着内外的温差,很快热气被凝结成小水滴,形成一片小小的水雾。
冬日的京市也很冷,但黔城的冷是和京市是不一样的冷,京市气温虽低,但空气相对干燥,室内基本也装有暖气。但黔城不同,黔城地处西南,整个省被大量的山地和丘陵包围,几乎没有平地,即使是夏日湿度也很高,更不要说冬天,黔城没有统一安装的暖气,那时也少有人会在家中装暖气,更不要说江边福利院了。
所以,黔城的冬天很冷,而大雨让黔城的冬日更冷了几分。
那是几岁的时候呢?也许是五岁,梦境里幼小的江弦生还没能到去上学的年龄。趴在窗户前的孩童,伸出冻得通红的小手,用短短的指头在水雾上歪歪扭扭的写下一个“江”字。
小小的江弦生字写得并不好看,福利院定期有人来给孩子们上课,教授一些基础知识和生活常识,小江弦生也因此得以识字启蒙,但小江弦生学会的字并不多,还不能独立看完院内的儿童绘本。
姓名是小江弦生为数不多能顺利写完的字,虽然写得有些难看,比不得后来在舒明言指导练习下的工整,但对于那时的小江弦生来说,能够认字、写字,就已经是一件非常难得的、快乐的事情。
小江弦生又朝着窗户哈了一口气,用食指想要继续写下“弦”字,弦字的弓旁弯折有些多,让小江弦生写得有些困难,好不容易歪七扭八地写完了一半的“弓”旁,正要继续写另一半的“玄”字时,院长妈妈的呼喊声就从前方传来。
院长妈妈唤得很急,小江弦生知道是在喊她吃饭了,福利院总是要孩子们都到齐了才会开饭,差一个孩子都不行,所以听到院长妈妈的声音,小江弦生就知道应当是只差她了。看着窗户上自己没写完的字,小江弦生有些不舍,但也知道不能写完了,吃饭是福利院孩子们的头等大事,去得太晚会被大家埋怨,小江弦生只好恋恋不舍地跳下板凳,迈着小短腿朝着院长妈妈跑去。
跑着跑着,小小的江弦生回头看了一眼窗户,哈出的一口热气终究无法长久留存,“江”字已化去一半,小江弦生感到有些难过,但时间不允许她停留,于是回头跑得更快了。
那未写完的“弦”字,部首的“弓”也在慢慢消失。
走廊里的灯被按下关闭,走廊回归黑暗,窗上的文字也消失不见。
只有窗外的雨,还在长久地下着。
第30章 肃城时光贰
天空还是漆黑一片,冷风呼呼吹着树枝,好似不把叶片吹落不罢休似的。酒店陆续有房间亮起灯来,剧组工作人员与演员们相继起了床,舒明言也不例外,今日要拍的场景需要晨光初现,相较于用后期处理童万里更喜欢用真实场景,所以天未亮就都起床准备起来。
梦境退去,江弦生迷糊着醒来时,舒明言已经洗漱完毕正在穿衣。舒明言很是小心,生怕吵醒了江弦生,不仅动作轻缓,连灯都只开了卫生间的灯。但到底是身边少了温度,江弦生习惯性地伸手在床上探来探去,没有摸到想要的体温,江弦生挣扎了一会便揉着眼睛坐了起来。
“阿言?”江弦生声音沙哑,带着未睡醒的迷茫,被子从肩上滑落,让空气中的凉意钻了进来。
正在穿衣的舒明言闻声转头看去,一边向床边迈出脚步,一边抬手将最后的外套穿好,走到床前伸手轻轻抓住江弦生揉眼的手,“别揉,对眼睛不好。”将手从眼上拨开,又捧住她的脸,呼吸凑了过去落在江弦生脸上,放柔了嗓音道:“吵醒你了?”
“没有,只是……你不在”江弦生很享受这种耳鬓厮磨的时间,失而复得的感受让她的精神得到了极大的放松,自然不会隐藏她的真实想法,江弦生顿了顿继续说道:“你不在,就醒了。”
是真实的表达,也是在撒娇,江弦生蹭了蹭舒明言的脸,声音软糯。
“童导要拍晨戏,我要出发了,抱歉,不能陪你。时间还早,你再睡会。”舒明言如实告知,昨夜虽没做什么,但到底是闹得晚了,到现在也才睡了四个多小时,自然是困得紧,舒明言有些心疼江弦生。
“我陪你去?”江弦生为自己争取。
“不了,还没和童导说你在,不急,你先好好休息两天。”舒明言在江弦生的发间落了一个吻,拒绝了江弦生的陪同。
“好吧,那我等你回来。”江弦生也知她所想,便也不继续争取。
“嗯,等我回来。起来记得出去吃东西,不想出去就点外卖。”为江弦生盖好被子,嘱咐几句后舒明言起身向门边走去。
“知道的,你注意安全。”
“好眠。”
道别过后,舒明言轻轻关上门,江弦生慢慢闭上眼。
吧嗒
门锁关合,新的一天,新的生活已经开启。
钱语已经等在门口,见舒明言出来唤了声“明姐,早上好。”舒明言也回了声“小语,早上好。”两人互相打了招呼,时间并不宽裕,两人匆匆走到停车场,开车跟随剧组往城楼走去。
到达城楼时还不到六点,深秋时节,早上六点的肃城还刮着风,尘沙吹在脸上带着西北特有的气息。这个时间对于肃城的人们来说有些过早了,早到一路也没有几家早餐店开着,好在大家也提前了解过,前日都做了准备,在来的路上舒明言接过钱语递来的面包牛奶,草草解决了早餐。所以,当秋风吹来时,饱腹摄足热量的舒明言并没有觉得太冷。
剧组的准备工作不多时便完善,妆造也快速完成,舒明言迅速调整进入状态,与演员们一同投入剧情。
繁忙的一天很快在拍摄中让时间悄然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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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清醒过于短暂,闭上眼的江弦生很快又回到了梦境,还是做着关于童年的梦。
记不清面容的小伙伴们大声喊着她的名字,有撒娇,有生气,那是一段说不上是否美好的时光。
“弦生。”
“弦生~”
“弦生!”
在黔城方言的口音下,江弦生的弦(xian)被常喊成了xuan,对于江边福利院的小朋友们来说姓名只是个方便的称呼,常常不会在意读音的对错,更何况也无人纠正。小江弦生也是直到识字以后才知道是弦(xian)生不是xuan生,一开始还会很认真地纠正小伙伴的读音。
“是xian生,x-i-an弦。”小江弦生拉着自己的小伙伴,企图教会她怎么读自己的名字。
“x-u-an,弦(xuan)生”
“不对不对是xian啦!”
“弦弦(xuan)弦弦(xuan)我们克那边耍嘛~”小伙伴虽然不明所以,但也认真地跟着小江弦生读,只是怎么读也读不对,其他的小朋友们已经在不远处玩了起来,就更没有耐心听小江弦生纠正读音了,拉着小江弦生的胳膊摇了起来,指着外面撒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