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林在上,你的每句话都如同在致力于折磨我的脑神经,你们竟然决定不养育孩子——我已经没精力计较你们会让人笑话的‘婚礼’了,可是不要孩子——那么你们结婚的意义在哪里,我简直不敢相信。”
毫无意外沃尔布加对如此老派的观念深信不疑,埃尔弗里德甚至在分神地想这对母子讲话的调调挺像的。
“这个决定确实纯粹基于我的意愿。非要找理由的话,我不想擅自带一个新生命来这世界上并毁掉她的人生。”
“……你怎么会这样想?” 沃尔布加难以理解地反问,震撼的情绪令她不得不深呼吸放轻了音量:“母亲又怎么会毁掉孩子,不是她的照料和抚养、孩子哪来的人生?”
“说很复杂,但简言之,我恐惧的是引导的本意演变为控制,也许我会因为太想做好正确的教育,而不小心把她支配成傀儡……久而久之我们的内心只会渐行渐远罢了。” 埃尔淡淡地答道。
“孩子注定理解不了母亲父亲,他们天真而幼稚,不加以管束就会误入歧途。” 沃尔布加轻蔑地笑了一声,固执地说:“像我那位不肖子……你应该早已听了不少他关于我的抱怨。”
“倒不是抱怨您。” 埃尔弗里德沉思着回答:“只是在叙述自己的难过——我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是他说拥有詹姆这位好朋友之前曾无数次想过死亡,他以为他会死在早年,至于会有多早——‘懒得在乎’,他的原话。”
客厅陷入一阵沉默。她的余光感受到沃尔布加脸色的惨白,可惜只过了几秒钟,沃尔布加恢复冷酷的神情,即便灰蓝眼睛里闪烁着一点朦胧的泪水。
“……他永远不懂我为整个家族付出了多少,他永远不知道感激。我是他的母亲、我赐予了他生命,优渥的物质生活……结果他不但没有传承纯血的精神,还示继承家族为耻辱,他那样自私地一走了之!现在你告诉我,他反倒像我虐待他一般委屈?死亡、谁没有渴望过死亡——奥赖恩病逝的时候难道我没有痛苦得想过死亡吗?我选择了继续肩负所有沉重,还不是为了他和雷尔。”
“我希望您可以放下执着,母亲与孩子从不会是相欠的关系。” 埃尔平静地引用了自己当年在阅读《金色笔记》时记得最清晰的一句话:“我是说、的确,‘母亲父亲给了孩子生命,但有时候如果母亲父亲因为担心自杀会伤害孩子而继续活下去,这孩子其实也给了母亲父亲的生命’。”
闻言,沃尔布加语塞了半晌,事到如今她自然知道埃尔弗里德曾救过雷古勒斯一命,她也直觉当时只顾调换挂坠盒而不顾自身安危的雷尔是在被一种自毁的心理所主导,战争结束后她曾心有余悸地想若她真的失去自己的两个孩子——她不敢想象……无论是他们中的哪一个,都会带给她灾难性的痛苦。
别的纯血家族中的女主人大多十分软弱,鉴于掌握决定权的大多是男主人,布莱克家能成为例外,完全多亏她从少女时期就加倍努力地超越自己的两个弟弟,再碰巧奥赖恩体弱多病,可非常遗憾、她不止是家族的主人,还是一名母亲,她承担的不止是继承人守护荣誉的责任,还有母职惩罚。
长年累月以来她感到的孤独,与佩吉·格林格拉斯相差无几,不同的在于,她仍抛不走对已逝亲人认可自己的执念,她仍会给自己打一剂精神麻醉。
“……你没有当过母亲,你同样不可能理解我的苦心。”
“您说得没有错,我无法感同身受,但是我也知道你最不想听到孩子要通过渴望死亡来表达悲伤,因为那十个月是由你孕育着他们,这是父亲永远体会不到的,母体以牺牲自我为代价,又怎么会希望他们出生后的某一天痛苦得宁愿从未有过生命,只有你最清楚这整个过程所经历的辛苦、或者母亲感知到孩子正健康成长的幸福,也只有你最清楚生育时的折磨,第一次听见他们称呼自己为妈妈的喜悦与感激……我相信你不会忘记。” 埃尔弗里德将请柬放在桌上:
“今天过来不是评判或教育您的意思,我始终认为来亲自邀请您参加我们的婚礼是一项必需的礼仪,当然了,出席与否是您的自由。或许您并不认可我们将要开启的新旅程,不过,假如能安慰到您、往积极的一面想,我猜您也不会想要一个西里斯·布莱克复刻版的孙辈,那孩子会继承父亲的使命、在气您这件事上不遗余力。”
破天荒地,沃尔布加的心底找不到半点恼火,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直至对方离开,在漫长的死寂里,视野中的景象渐渐复原了色彩,终于感觉到彻底的清静,以及前所未有的、趋于释然的疲惫。
尽管婚礼当天她没有出席,这已经是她做到最大限度的克制脾气了。
准确而言,当天布莱克家没有一位来客,雷古勒斯向他们“打过预防针”、在埃尔弗里德来访的当天,进家门前顺带将请帖递给他——
“我不会过去。” 他淡淡地回绝,“那天我有要事处理。”
“……我还没说几号。” 埃尔弗里德皱起眉,一眼识破了他的搪塞,“你连哥哥的婚礼都不去?”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既然都是参与形式上的东西,以我现在一天十件行程的繁忙,我没有必要挤掉宝贵的时间出席我既不感兴趣又毫无实质益处的活动,你别忘了我有真正需要完成的责任,不像他。”
无奈,埃尔也懒得争辩。回到家向西里斯提及此事,他却蛮不在乎道:“很正常啊,我早就猜得到,我这位‘乖孩子’弟弟怎么可能来被除名的哥哥的婚礼,凡事以家族利益为重,他一直这样。”
“这样生活不累吗。”
“谁管得着,他这么大人,累不累开不开心自己清楚。” 西里斯漫不经心地说:“反正我对他们都不来的消息挺开心的。”
哪止挺开心,刚刚乐得就差开香槟了。
「 the greatest show 」
1991年,离平安夜还有两天,婚礼现场近乎座无虚席。
这的确跟一场世俗定义的婚礼毫不沾边,反而一个大型派对的形容更为贴切:偌大的会场被布置成体育馆样式、即中心是宽阔的舞台,围成圈的则是圆桌和座椅,装潢与饰物大多是由魔法合成,比如夜空及树林的布景,孩子们好奇地冲上去用手摸时都扑了个空,只有装饰的花朵和房间角落摆着精致小巧的雕塑属于实体,天花板也是被施予了魔法、形成和霍格沃茨礼堂一样的效果。
晚餐采取从前霍格沃茨圣诞晚会的魔法自助形式,对着菜单念菜名,餐点就会出现在桌上。
正式开始前,除了暖场的音乐,大屏幕上还播放了近年魁地奇国际赛事的黄金时刻,看得詹姆等众魁地奇爱好者心痒——
而实际上,下一个环节正合他们意,随着舞台落下帷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精心修整过的草场,蓦地、穹顶处异彩纷呈的烟花落于半空,幕布后飞出几位穿着不同队服颜色的身影,他们全员戴了面具,骑着飞天扫帚先是炫技似地环绕一周,在定在相应的飞行位置。
大家大声欢呼、拍掌和吹口哨,这时中间的人摘下面具、她就是退役知名球员格林尼·格里思,本场重在参与的小型魁地奇赛的主持兼裁判,她的头发早已灰白,却丝毫不减精气神,笑容灿烂地大声宣布:“我们还差两名追球手,两名击球手,一位守门员和一位找球手……谁愿意来加入我们、请用你们的魔杖向上空放射标记自己想要担任的一员,未成年巫师可让家长代行——”
霎时天花板充斥着密密麻麻的字符,在场的来宾中对魁地奇不感兴趣的实在屈指可数,格林尼不得不以魔法的方式公平抽签。
韦斯莱双胞胎如愿被选上了当绿衣队的击球手;詹姆依旧是老本行追球手、在红衣队;多卡斯抢到了唯一的守门员位,她也在红衣队伍;绿衣队的找球手位则选中一个大约十四岁留着深色头发的俊秀男孩,他的父亲在魔法部工作、上台时为他高调地鼓掌。
比赛开始,双方角逐激烈,比分追得非常紧张,球员们显然完全忘记了这只是友谊赛,詹姆被对面队伍的追球手和守门员防得被迫压缩施展的空间,不过他凭借永远不会老去的竞技精神坚持寻找突破口,他有些意外对面的守门如此实力相当、仿佛参加过集训。
两队找球手在追飞贼的竞争里展现出观赏性极强的精彩过程,引得观众连连赞叹和惊呼,黑发男孩跟红衣找球手身高相似,就像一面玻璃镜中两个影子的对峙,单论飞行风格很难看出差距,在技巧上有方方面面的不同。他在霍格沃茨是受过训练的新晋找球手,按道理说他可以再多争取四十分钟来消耗对方的体能,只可惜没有稳住局面的人是他。
不足一小时,红衣找球手以战术取胜抓住金色飞贼,对方很有风度,甚至特地绕回来跟他握了握手。
结束的哨声吹响,在众人的喝彩中,先前蒙脸的球员们纷纷摘下面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