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冬天,发生了一件客观来说算不得了的大事。
那是一个看似平平无奇的早晨,照常听到闹钟声音的埃尔弗里德醒来,一半迷糊一半清醒间她有些奇怪今天西里斯居然还在睡梦中,闹铃响起时他也只是翻了个身、脑袋埋进羽毛被里,见状她也难得地赖床几分钟。
闹钟再一次响起,她强撑着意志力起床,先进洗浴间用冷水冲走困倦,打起精神换好衣服,虽然今天没有早餐吃,她还是如往常带着活力出门了。
吵闹的例会,棘手的视察,匆忙的午餐,文书工作堆砌在桌角……作为部长每天的任务都很繁琐、总体却仍是常规的流程,这本是十分平淡的一天——直到下班前一小时,她终于有空闲拆阅私人邮件,是莉莉的来信,这倒没什么稀奇的,只要莉莉在工作日休假就会给她留一封信、跟电话联系一个性质,大概是问自己要不要一起吃晚饭之类的……然而她读着一行又一行字,不由愣了好一会儿。
初步断定对方不是在开玩笑,不过这也太让人摸不着头脑。
“亲爱的埃尔,
我原想亲自来办公室找你,可惜你的秘书告诉我你没有会客的时间,所以我才以写信的形式告诉你接下来的事情,希望你看出来这不是恶作剧,尽管这突发状况实在荒谬。
首先我必须询问,最近你们在家有没有搞什么古怪的魔法实验?或者购入了某些来路不明的魔法道具?还有,西里斯有没有乱喝不该喝的自制药剂?诸如此类的可能性,你得认真想一想。
好吧,现在我得直接一点道出实情:他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倒不是外貌什么的,而是他脑子的记忆——仿佛是来自别的时空的西里斯·布莱克,他和詹姆依旧是形影不离的好友,他认识我、也知道哈利,他了解巫师界大战的过去,这个世界对他来说并不陌生,但是,他唯独不清楚你的存在、于他而言你从未出现在他的人生里,你是谁、他全然不在意,他就像你所形容的‘五年级时不在乎任何人的傲慢与叛逆’,不仅如此还多了些沉郁和戾气,他跟我们讲述了自己的经历,显然在没有你的时空中所有事都变得困难,彼得的背叛造成真正的悲剧,一切如同命运的每一环按部就班地走向痛苦的局面、以惨烈的险胜告终,而他牺牲在胜利前夕……多么沉重的故事——刚开始詹姆还以为他是在玩抽象呢,直至发觉他面对我们的情绪异常激动,我们的态度才渐渐严肃。说不清的奇怪,明明我们没有这样的经历,听完他缓慢的讲述,我们无不被感染了难过的心情。
当然,根据我翻阅的资料,历史上有忠实的证明遭遇过时空痉挛的巫师能够恢复正常,这也许是短时的意外,你不用担心,他今天一天都和我们待一块儿、看上去无忧无虑,大家跟他补充了不少你们之间的故事,我看他那副懒洋洋的模样猜他肯定没听进去,在我和哈利的劝解下他今晚愿意照常回家,你们可以谈一谈(以及如果他态度不好、你得告诉我!)
不管是哪一种可能,埃尔,我都会想办法为你复原平常的生活,希望这件变故不会让你不好受,你的职责是那么的繁重,真想再为你分担点什么。
爱你的,莉莉”
太让人不可置信了……埃尔弗里德拆信前还在想难得早下班晚上吃什么好,拆完信发现出大问题。
老实说,她不知道这算好消息坏消息,因为在心里坦诚地讲、这多少有点梦想成真的感觉——不是,当然不是说西里斯·布莱克哪里做得不好,也不是觉得多年来的伴侣生活过得不够幸福,俩人的日常确实属于近乎完美的快乐。
可是,就好比莉莉有时只和她提及的话题:某种异样的直觉,恍惚的幻想——“埃尔,你应该明白我指的是什么吧……躺床上睡着前忍不住想、假设我选择了另一种人生,与现在完全不同的人生,会是什么样?” 莉莉沉思道:“我知道你不会和别人乱说的,所以我得推心置腹地承认,倘若时间重来一遍,我不确定我还会不会选择十九岁就结婚。的确,詹姆很好,无可挑剔的好,哈利也是世上最可爱乖巧的孩子。只是站在我的角度,能否重来一次真的很难说。”
“我懂这种设想。” 她点点头,“时不时地,我不但会这么想象,还会在醒来的第一秒被旁边睡了个人的现实给吓到、无论过去几年我还常常在熟睡时以为卧室只有自己一个人,像我的童年与学生时代。”
“那你会突然没来由地产生‘这好陌生’的感觉吗?好几次熄灯后我的内心都会涌现出解释不清的不安感。”
“天呐我也有!” 她对莉莉说:“你有看到那天麻瓜报纸的一篇文章么、主题是‘until 1991 it was legal for a man in england to □□ his wife’……为什么我们以前从不知道?没有人提醒要决定结婚的女人们得承担的多重风险。”
平心而论,她们无疑不需要担心他们会威胁到自己,且退一步说哪怕最不可能的事发生、她们也有毫不犹豫离开他们的决心,尤其是她还签了婚前协议。
不过正如哲学家定义焦虑和压抑的形成是实在界与象征界重叠间的空隙,这场赌博她和她的挚友纯粹是“幸存者偏差”般地赌对了,但她可感受不到沾沾自喜。
上述的全部质疑只能是秘密,女性天然的高尚道德感致使她的内疚心态往往把这些想法压回箱底,她并不想伤害他,而实际上他是个缺失安全感又格外执着的人,从同居到婚后二十年的亲密相处不会没有矛盾、只是没到不可调和的地步,也算是麻烦——
两年前的某天是他们结婚十周年纪念日,她必须承认是自己没记住这日子(除去重要的人的生日她会用心牢记)西里斯可不会持有同样的观点,他宁愿她不记得自己的生日,也不要她忘记他们最重要的一天。可想而知他的反应有多失望,原计划筹备一个盛大的惊喜却发现她为工作忙得焦头烂额、并丝毫没想起是他们的纪念日,即使她第一时间诚恳地道歉,在晚餐进行到半路她又被办公室的急事临时叫走,等她疲惫地回到家,这天他的发牢骚发展成争论,人一争吵起来难以避免旧事重提:她凡事都过分平静好像什么也不在乎、他那些莫名其妙的吃醋行为和偏执多疑……虽没吵出会伤害对方的话语,但他也说:“我们有很多不同。” 这晚他们很快就和好了,因为她回答不正是他们的和而不同维持着他们的相爱吗、彼此都尊重对方是深沉而复杂的个体。
其实他的忧虑是有迹可循的——那件事要再追溯到去年美国魔法国会新一届领导人大选期间——
当时,一件恶意伤害麻瓜案闹得沸沸扬扬,尽管受害者是个臭名昭著的家伙、在麻瓜世界无恶不作,其下场谈得上是恶有恶报的戏码,大快人心。魔法国会碍于保密法和麻瓜保护法不得不作出惩戒,主谋仍未落网,追捕队断定是团伙作案,用的是非法注册的魔杖,专业得没留下蛛丝马迹。自然,国会的事跟魔法部没有任何关联,埃尔弗里德也不觉得自己能介入如今一团乱的美国巫师界。
直到周末早上,她收到一封来自魔法国会的信,写着按要求必须得拜访一下她的家,且需要找西里斯问话,没等她飞快收好家里的敏感文书等物件,门铃就被按响了:
“……早安,韦勒克小姐,抱歉打扰您的清闲……我想您已经拆阅过我们的来信了吧。” 门外站着身穿巫师长袍的一女一男,领口佩戴着国会徽章。
“是。” 她从容地说:“麻烦你们等一等,我要去联络我的助手确认你们的身份。”
“请便。”
情况属实,她紧急联系在外面的西里斯及时回来,等他一脸不明所以地到家,国会的人已经问过她一遍问题了,这会儿请求她回避:“韦勒克小姐,我们必须单独询问布莱克先生一些问题。”
“请给我合理的原因。” 她说。
“恐怕是强制规定,国会给我们下达的命令……请您理解我们的工作。”
“当你们用规定一次做借口而又说不清楚这项规定的用意,我不会理解。” 她没有妥协,“如果你们国会对英国魔法部有意见,请直接派遣相关人士拜访我的办公室与我们魔法部对话。”
“您误会了,这次问话的对象不是魔法部,只是西里斯·布莱克先生——”
“而他是现任魔法部部长的家属。你们刚刚不是还在以国会的名义施压么,被施压者的身份正关联了魔法部,这其中的意味我想小孩子都察觉得了,还是说你们如此天真地认为我能接受存在利益牵连的双方进行秘密对谈?” 她连珠炮似的话让他们哑口无言,一旁的西里斯不耐烦地冲他们说道:
“你们有什么话就直接问行不行?不要搞些没用的。再给你们八张嘴都说不过我的妻子。”
“……布莱克先生,上个月、也就是十月十二号,星期四,你的行程是什么样的?”
“让我想想……工作日我能有什么特殊行程,就上班下班回家啊。”